丁氏目送车队走远,刚一转身却见万黛领着四个婢子立在府门内侧,目光冷淡地注视着慕仪离去的方向,神色莫测。终于离开处处都是眼线的郑府,众人均感轻松。慕仪和余紫觞各执一杯茶,严肃地开始意见交换。傅母方面率先发言:&ldo;我真是不想说你了,那种丢人败兴的苦情戏码你都演得出来,简直可以去写书了!&rdo;小姐方面矜持表示:&ldo;还是傅母教导有方,阿仪昨日的表现,也算是对得起打小看的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还有写故事的前辈们了。&rdo;傅母无奈扶额:&ldo;你跟吴王殿下事前也没商量,他怎么能领会得那么快?&rdo;她这话本是随口问的,根据慕仪一贯的风格,多半会很不害羞地答一句:&ldo;自然是我们默契非常呀!&rdo;但今日,却有些反常了。慕仪闻言笑容淡去,别开头不愿再说。余紫觞看着她:&ldo;怎么了?&rdo;慕仪不语,余紫觞握住她的手,不再发问,只是手上加重了力气。慕仪心头茫然,目光盯着车厢上的花纹,半晌也不动一下。她不是不愿意告诉傅母她的心情,只是连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昨夜在沁园那间满是窃听机关的屋子里,她与姬骞靠着眼神交流,临场发挥、默契配合,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直到她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话。&ldo;你从前说,你喜欢我,只是喜欢我这个人,不为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rdo;事实上,姬骞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只知道她与他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夫妻。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两小无猜,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或者心悦这样的话。第一次让她心动并铭记的、近乎于承诺的话还是在她六岁的时候说出的。那一年陛下最钟爱的女儿紫堇公主出降,十里铺锦、全城夹道相送,她也被姬骞带去看热闹。那时候他们坐在玉满楼视野最好的雅座里,从窗边看着珑安街上蜂拥而出来观看公主出降的百姓,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奢靡华丽。他将她放在自己膝上,看着她一脸雀跃,唇凑到她耳边:&ldo;阿仪喜欢当新妇子?&rdo;&ldo;当新妇子?&rdo;她疑惑地睁大了眼睛,&ldo;什么是当新妇子?&rdo;&ldo;就是像紫堇姐姐这样,穿着好看的衣服,坐在花轿上,让人抬到夫君家里去啊!&rdo;慕仪沉思一瞬,欢呼道:&ldo;好呀好呀!阿仪喜欢穿着好看的衣服坐花轿!&rdo;顿了顿又苦恼地皱起眉头,&ldo;不过他们要把阿仪抬到哪里去呢?&rdo;姬骞忍不住笑起来:&ldo;阿仪是四哥哥的新妇子,自然,是要抬到四哥哥的家里了!&rdo;&ldo;抬到四哥哥的家里么?&rdo;姬骞抱着她换了个方向,额头相触,轻声道:&ldo;对。抬到四哥哥家里,然后跟四哥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rdo;多么动人的话语。可当初听到的自己,却完全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在为可以跟喜欢的四哥哥在一起而开心。但开心了一会儿,又苦恼地摇头:&ldo;不行。阿仪还有父亲母亲和哥哥呐!我要是一直跟四哥哥在一起,他们会想念阿仪的!&rdo;想了想,又补充道,&ldo;阿仪也会想他们的!&rdo;姬骞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呢?哦,好像是笑了笑,就将目光移向了窗外,之后的时间里再没有开过口。她觉得自己惹他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特意去跟慧行师父学了一首曲子想弹给他听算是致歉。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跟慧行大师讨教琴曲,搞得慧行大师激动莫名,一曲《负荆请罪》三天不到就练熟了。可是姬骞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露出开心的表情,只是轻叹口气,摸摸她的丫髻,温言:&ldo;阿仪,你没有错,不需要跟四哥哥道歉。&rdo;&ldo;那紫堇姐姐出嫁那天,四哥哥后来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生阿仪的气么?&rdo;她歪着头不解地问道。姬骞笑意温柔:&ldo;是四哥哥自己的问题,跟阿仪没有关系。四哥哥不好,让阿仪担心了,该我跟阿仪致歉才对。&rdo;说着就拿过她的&ldo;绿猗&rdo;,也弹起了《负荆请罪》。她坐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下巴看他弹琴,他间或抬头与她相视一笑,似一颗石子落入水潭,泛起阵阵涟漪。头顶的海棠树落下飞花,飘落琴身,飘在他们身上,也飘入她的心底的那个小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