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渐渐安静下来，他那间病房显得分外长而远。医生护士进去一趟又出来了，门轻轻合上，什么都看不见。我犹豫着、挣扎着，看着窗边的夕阳一点一点消失，晚风chui动天蓝色的帘角，抖着细碎的波làng，从这头飘到那头，chui得人的心也跟着软起来。夜色渐渐上来，我趴在椅子上，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最后叹口气，心想，既然来了‐‐又走不了，还是去看看他吧‐‐按理来说也是应该的。在门口站了许久，忽然胆怯，始终不敢敲门。我这是gān什么？他不是没出什么事吗？我根本不该来‐‐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过来：&ldo;小姐，你也是来看宋先生的吗？为什么不进去？&rdo;我转头，一个年轻的护士，手上拿着针管药瓶，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轻声说：&ldo;我怕打扰他休息，他这会儿应该睡了吧，等会儿再来看他。&rdo;对她笑一笑，转身要走。她&ldo;哦&rdo;一声，喊住我：&ldo;小姐，我见你在那边坐了一下午，是等人吗？&rdo;我怔住了，随即点头：&ldo;嗯，不过他没来。&rdo;心想不能再说下去了，还是赶紧离开吧。正要跟她说再见，房门打开，宋令韦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里面隐隐透出红色的血迹，看起来像重伤患，眼睛直直盯着我。我低头没说话。那小护士笑说：&ldo;宋先生，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rdo;他客气地说：&ldo;没有，谢谢。&rdo;拉着我进去，顺手带上门。我跟在他后面，抢先说：&ldo;听cao曹说，你受了点伤，于是来看看你。&rdo;他坐在chuáng上，&ldo;嗯&rdo;一声，好一会儿说：&ldo;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rdo;我勉qiáng笑了下，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看得通透，可是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无力，我好半天才说：&ldo;既然你没事，那就好，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rdo;他忽然说：&ldo;我有些饿了。&rdo;我抬头看他，有点不明白。他又说：&ldo;你帮我削个苹果吧，我手也受伤了。&rdo;他手上确实贴了两块创可贴。这样的他，我拒绝不了，拿起水果篮里的苹果，说：&ldo;没有刀，洗一洗就这么吃吧。&rdo;站起来准备去洗苹果。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问我：&ldo;这个行吗？&rdo;我点头：&ldo;可以，不过有点小。&rdo;低头专心致志削苹果，没说话也没看他，削得十分费力。削完再切成块，放在玻璃杯里，说：&ldo;要吃自己拿。&rdo;他一直看着我削苹果，这时又说：&ldo;你再帮我倒杯水行吗？&rdo;我走到一边接水，问：&ldo;要凉的还是热的？&rdo;他说稍微热一点的。我有些为难，也没试，递给他杯子，说：&ldo;不知道烫不烫。&rdo;他一仰脖喝下去，皱起眉头。我忙说：&ldo;烫了是吗？你也不先试试温度。&rdo;拿过来抿了一小口，说：&ldo;还行呀，就有一点烫。&rdo;加了点凉水。他看着我说：&ldo;你先试一下的话，就用不着这么来回折腾了。&rdo;似乎在埋怨我。我很自然地白了他一眼，倒怪起我来了。气氛变得柔和。他忽然柔声说：&ldo;艾，你坐过来点。&rdo;我僵着没动。他叹口气，一时也没再说话。我只好继续削苹果，低头说：&ldo;怎么会出车祸？&rdo;他顿了顿，说：&ldo;路上有点堵，前面那车可能有点急，忽然换道，就这么撞上去了。&rdo;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特意解释给我听，他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这么相信好了。万一不是‐‐我更受不了。我只能&ldo;嗯&rdo;一声，沉默半晌，说：&ldo;那下次开车注意点，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rdo;又生横变他说：&ldo;你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为什么不进来？&rdo;我否认：&ldo;没有。&rdo;他根本不理会，叹口气，说：&ldo;我一直等你来。&rdo;我忽然觉得伤心，摇头，说：&ldo;那又怎么样呢？&rdo;他声音低下去：&ldo;是呀，不怎么样，即使这样‐‐也不能怎么样！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来了。&rdo;心里蓦地涌上一阵苦涩，呼出一口气说：&ldo;天黑了，我得走了。&rdo;他抬头看我，眼底满是失望，愣愣地说：&ldo;你这就要走了？这么快？&rdo;当然得走。我点头：&ldo;嗯，你好好养伤。&rdo;他没有理由留住我，只好说：&ldo;你再帮我削个苹果‐‐再走……&rdo;我止住脚步，眼睛忽然有点湿润，轻轻点头，尽量装作平静地说：&ldo;削了好几个苹果，这次换削梨吧。&rdo;棕huáng色的薄皮成螺旋状垂下来，我一口气从头削到尾，中间没有断。他扯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笑说：&ldo;削得真漂亮。&rdo;我说：&ldo;梨比苹果好削。&rdo;正准备切开来，他突然按住我，说：&ldo;不要分开。&rdo;他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ldo;梨不能分的。&rdo;分梨，分离，我们那里也有这么一个忌讳。我说：&ldo;没事，分开来好吃一点。你手受伤了，不好拿。&rdo;他不说话，将削好的梨放在刚才喝水的玻璃杯上，说：&ldo;你看，圆滚滚的，多好，不要分开了。&rdo;我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ldo;令韦‐‐&rdo;他环手轻轻拥住我，眼角隐隐有泪光，悲伤从他身上流淌到我身上。静静的，没有语言。手机的铃声划破寂静，他没有接。我推开他站起来，他仍拉住我的手不放，呓语般地说：&ldo;我们怎样才能在一起？&rdo;仰头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我心一紧，喃喃地说：&ldo;不要再做这样的事‐‐&rdo;他嘶哑着喉咙说：&ldo;艾‐‐我越来越后悔‐‐怎么办？&rdo;我手在哆嗦，咬紧牙关说：&ldo;不要这样‐‐不然，将来你也是要后悔的‐‐&rdo;光是宋家、连家他就挨不住，何况还有其他……我到最后也不一定熬得住，同样怕死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在一起，后悔；在一起，还是要后悔！我站着反手抱住他，悲恸得几乎抬不起头。他头伏在我胸前，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手指在厚厚的纱布上抚过，问：&ldo;疼不疼？&rdo;他平静地告诉我：&ldo;这么多人来看我，他们都异口同声地问伤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只有你问疼不疼。&rdo;我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疼得不能出声。他再显赫、再成功，亦不过只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不是其他人眼中的神，同样会受伤、会后悔、会害怕、会逃避‐‐可是，我退后一步，亲了亲他的脸颊，说：&ldo;我走了。&rdo;没有看他，打开门就那么走了。我不该来‐‐可是已经来了，那就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我错了一步不能再错第二步，我也害怕，甚至后悔‐‐呜呜，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想流眼泪，只好拼命忍，忍，忍。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伤得人鲜血淋漓。我没有再去医院。听cao曹说，没两天他就出院了，在家办公养伤。我依旧还在加班，早出晚归，累得倒头就睡，忙得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五月十八，苏宁店庆，大搞促销活动，我们底下这些销售员又折腾得天翻地覆。公司照例派了个临时促销员帮忙，一女孩，胖胖的，学生模样，对手机虽然不太懂，不过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不紧不慢，看着挺舒服，我就留了下来。晚上闲下来，她跟我说话：&ldo;木夕姐，我以前在酒吧驻唱，有一次可把我吓坏了。&rdo;我一听来了兴趣，问：&ldo;你还在酒吧驻唱过呢？是不是遇到骚扰了？&rdo;她摆手：&ldo;不是。有一次一个客人带了个小姐，指着我说，人家大学生，跟你一比，气质就不一样。那小姐气不过，站起来就要动手。我本来就学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反应比较快，一拳先出去了。你猜怎么着？&rdo;我说：&ldo;你把人家打趴下了？没出人命吧？&rdo;她说：&ldo;哪呀！那小姐自己撞上来，把鼻子给撞歪了。&rdo;哈哈笑起来。我当她开玩笑，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呀。她见我不信，连忙说：&ldo;是真的，不骗你。我当时吓坏了，赶紧送她去医院，还赔了两千银子。&rdo;我吓一跳：&ldo;你出那么重的手？那人家鼻子歪了？&rdo;她叹气：&ldo;我根本就没使劲，她鼻子是假的，一撞就歪了！害我白白花了两千大洋。&rdo;我同qg地看着她：&ldo;你真够倒霉的。&rdo;又问她：&ldo;你gān吗在酒吧驻唱，那里面人多乱呀！&rdo;她说：&ldo;还行，都是熟人，反正就唱歌，再说人家也不会来骚扰我。&rdo;我想我上学那会儿可从来没进酒吧舞厅混过。真是思想老旧，跟不上时代了。我以为她缺钱，于是说：&ldo;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驻唱？摩托罗拉可没多少钱给你。&rdo;她说：&ldo;驻唱也没多少钱，唱破喉咙一个晚上也就几百。就想出来锻炼锻炼，以后想都没机会了。&rdo;我问为什么，她说：&ldo;我在等签证，所以趁早出来体验体验生活。&rdo;我一听，肃然起敬，问：&ldo;那你去哪个国家？&rdo;她摇头：&ldo;芬兰。别提了，那破签证，等了也有大半年了，还没影呢。我见摩托罗拉招临时促销员，就跑来了。觉得卖手机也挺有意思。&rdo;我笑说：&ldo;嗯，不错，要出国念书了，值得表扬。&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