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开雨穿过暗道的时候,忽然警觉地缩在一边,清楚地看见刘彦奇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奇异地没有跟上去,仿佛还溺水在刚才的窒息里,全身虚飘飘的找不到立足点。他有些疲惫倦怠,没有跟上去察看的兴致。心神渺茫之下,鬼使神差一样重新回到&ldo;心扉居&rdo;,人走屋凉,寂静空dàng,空气里仍旧残留着前一夜的味道。chuáng上被褥凌乱,地上还遗留着一洼的浅水。秋开雨坐在chuáng头,枕头上落满黑黑的长发,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秋开雨一根一根细细地捋起,整理成一小撮,一圈一圈缠绕在手指上,轻轻贴在右边的脸上来回摩挲,顺滑服帖,像是魔法,有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秋开雨沿着房间来回绕了两圈,空气中似乎还闻得到谢芳菲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带着蛊惑,也带着硝烟,像一场拉锯战,怎么都不对,怎么都没有平衡点,除非彻底的败或彻底的胜。心底里的回忆,夹杂快乐,也夹杂折磨,yu舍难离。他忽地打开窗户,河风&ldo;呼呼&rdo;地灌进来,一阵风过,屋中原本浓厚的气息瞬间清冽,cháo湿微冷,全然是别样不相gān的味道。陌生的冷风chui得秋开雨一震,遗失的理智从遥远的地方重新牵扯回来,一点一点流回体内。他想起天乙真人的挑战,他现在这样的状态,神思恍惚,犹豫柔软,必败无疑。不,不是必败无疑,是必死无疑。这个世上,只有战死的秋开雨,没有战败的秋开雨。可是,他绝对不能死。他还要统一魔道,还要兼并天下。因为谢芳菲,曾经有所动摇的信念被qiáng迫着再次坚固起来,宛如泰山,没有什么撼得动一丝一毫。他一掌发泄在chuáng上,气làng翻滚间,所有的一切立马粉碎。此qg可待成追忆半个时辰后,他已经将方才的留恋不舍、痛苦自责不屑一顾地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然后关上固若金汤的心的城墙,上面驻守一列列盔甲鲜明、手持兵器的jg兵良将。他不能回头。秋开雨将手指间缠绕的头发扔在脚下,镇定心神,慢慢走出去。等他将迈出去的脚步再一次收回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恨得浑身发抖。冷酷无qg的&ldo;邪君&rdo;就这样被卡在这里了吗?他扪心自问,眼中的绝qg如临大敌。从怀里掏出所有和谢芳菲有关的纪念,当年遗落的汗巾、汗巾里包住的翻断的指甲,还有地上的发丝,秋开雨用巾子胡乱凑在一起,趁还没有后悔的时候,运力扔进了河水里。河水缓缓地向下流去,无qg地带走一切。流水落花chun去也,天上人间。秋开雨站在外面看着漂漂dàngdàng顺流而下的白色的汗巾,站在阳光下摇晃,有一种下水的冲动。他咬牙制住伸出的手,右手撮掌成刀,绝qg地朝左手的尾指砍去。断去的尾指同样被抛入水中,尚残留着鲜血。沉在水里,遗留下一缕长长的血丝,过了一会,才被水流冲散开来,无迹无踪。要断就不要留有退路。他已经下了狠心,将自己bi到悬崖边的绝境。他若想继续安然地活下去,要想继续对他人绝qg,首先必须对自己绝qg。秋开雨点住xué道,那种痛还到不了他的心底。刹那间,一切的过往微不足道,化成烟尘。他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了断过去,时刻提醒自己左手的尾指是怎样断去的,时刻筑起冷酷的城墙,没有任何的fèng隙。他用这种方式恢复以前毫无破绽的秋开雨。等他抵达武当的时候,早就心如磐石,感qg坚硬如铁。如果没有这种绝qg,他或许在天乙真人手下逃不出,过不了生死这一关。战况极其惨烈,秋开雨和天乙真人双双坠崖。不过这本来就是秋开雨设计好的同归于尽的计策。天乙真人修炼多年,武功早就达到随心所yu、炉火纯青的地步。秋开雨自忖没有能力打赢他,却有办法bi他同归于尽。秋开雨身上缠有细如发丝的纯白的天蚕丝,月光下仿若透明,根本看不出来。纵然没有坠崖而死,他也去了半条命。秋开雨伤得很重,在山顶独自修养了一个来月才好得七七八八。下山的时候,尘世里的牵念淡如清风流水,瞬间无影无踪。尾指的事qg,他对外宣称是比武时被天乙老道的翥尾所伤。没有人怀疑。秋开雨回到建康,已然是魔道的共主,至少表面上没有人敢不服从,除了躲得不见人影的刘彦奇。秋开雨没有杀谢芳菲,多少让刘彦奇抓到漏dong,落下口实。众人纵然多有微词,却不敢触犯秋开雨的y威,自寻死路。天下更加纷乱。不断有人举兵,不断有人反叛。萧衍稳据襄樊,实力日益qiáng大,秋开雨对他十分忌惮。于是暗中分化瓦解他的力量,首先将萧懿害死,破坏雍、郢二州的联合。然后先发制人,偷进雍州,准备袭击萧衍,策动叛乱。当他毫无准备再次见到谢芳菲的时候,秋开雨冷qg许多。他的决定不是白下的,尾指不是白断的。听见谢芳菲哭喊着劝他离开,劝他回头,秋开雨满心的不耐烦。他冒着生死,走到今天这步,怎肯放弃!当他听见谢芳菲笃定地说他兼并天下是痴心妄想,天下注定不是他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她眼中流露出复杂怜悯的神色,似乎不只是气话,似乎早就dong悉一切,那么肯定、顺理成章地说出来,没有丝毫的怀疑。秋开雨想起她以前显现出来的未卜先知,有片刻的寒彻心骨。可是他一向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宿命。秋开雨一直是个积极的缔造者,不论成功与失败,而不是搁置一边的旁观者。萧衍包围的兵马秋开雨并没有放在眼里,真正带给他震惊的是左云的死亡。左云跟了他十多年,是唯一信得过的心腹亲随,秋开雨再绝qg也禁不住勃然大怒。萧衍故意说的那些话,秋开雨心里根本就不相信。他潜意识里笃定谢芳菲不肯陷害他,他还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尽管明白,他依然顺着萧衍的话冷凝谢芳菲,眼光寒如万年的冰雪,好让她彻底地死心。秋开雨清楚看见谢芳菲眼中的绝望和愤怒,对他,还有萧衍,一切不复重来。秋开雨冲出重围之后,立即指使手下在雍州散播一系列的谣言,扰乱民心。可是没想到反而被谢芳菲利用,借用鬼神之说,趁机团结雍州的力量。而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建康,进行另一轮的策划。刘山阳西下联合荆州偷袭雍州便是他的主意。可惜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力量,秋开雨打的算盘再一次落空。或许真是天意。萧宝卷太不得人心,人神共愤,举国皆怒,如今的时势还轮不到秋开雨坐庄,他似乎过早地押错了宝。秋开雨茫然,形势似乎不在他掌握中。在听到荆雍联合准备拥戴南康王萧宝融为帝的时候,他决定孤注一掷,亲自动手,趁机刺杀萧衍。只要萧衍一死,整个局势立即颠倒过来。一旦他稳住脚步,整个南齐的天下全在他股掌间,任他玩转。随着局势一步一步加剧恶劣,秋开雨眉眼间已经隐隐透出焦虑,失败的y影日夜噬咬着他。他偶尔会想起当初谢芳菲和他正式决裂时说的话。对他,谢芳菲从来没有那样死心绝望过,两个人真的形如陌路了。秋开雨已经很少有时间去想后不后悔这个问题,形势越来越严峻,他疲于奔命。他潜伏在萧宝融登基的台阶的下层,静候时机。看见容qg紧紧扶住谢芳菲缓缓下来,嘘寒问暖,小心翼翼。而谢芳菲也毫不避讳,任由他握住右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亲密得很。秋开雨的心刀割一般,硬生生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随即转化为满腔的恨意。究竟是怎样的恨意呢,说不出来,却泛滥成灾,流遍全身。萧宝融的銮驾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渐渐远去,众人的防备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萧衍离开守卫森严的侍卫正向众人道别,好,正是出手的好时机。可是人群里却传递出一缕明显的挑衅的气息,秋开雨不用寻找也知道,那是刘彦奇故意泄露的杀气,直直指向谢芳菲,好令秋开雨再一次措手不及,惨败而回。此刻,秋开雨恨不得将刘彦奇碎尸万断,煎皮拆骨。他用右手紧握住残缺的左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正要上车的萧衍,咬牙做到心无旁骛。人群突然骚乱起来,谢芳菲中剑倒地的声音砸在他心口上,秋开雨用尽余力承受下来,身子屹然挺立,恍若未闻。趁混乱慌张如瘟疫一般蔓延的时候,秋开雨抓住时机,身如鬼魅真气排山倒海推出去。萧衍当场被击毙,秋开雨立即陀螺般旋身离开,向着刘彦奇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后来他才知道死的只不过是替身。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先出手救谢芳菲,以至于遗留无数的后遗症,而对于萧衍的死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秋开雨真正动了真怒,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刘彦奇号称为&ldo;鬼影&rdo;,向来有神出鬼没,如影随形的称号,潜踪匿迹的功夫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不然不会直到现在,水云宫也奈何不了他。可惜的是,这次他首先沉不住气,露了行踪。秋开雨抛开一切,动用整个魔道的力量,采用步步为营、瓮中捉鳖的方法,将刘彦奇bi到旷野无人的长江边。秋开雨正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论武功,刘彦奇自然不是秋开雨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