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让陛下相信,他最看重的臣子李斯,竟与他最看重的儿子扶苏暗中勾结,妄想早日篡夺皇位,必会引来龙颜大怒
赵高意有所指地暗示道,“这一回,长公子若再被陛下驱逐出咸阳,恐怕就不止是前往上郡守长城了百越之地,若能有大秦公子镇守,必能永世无忧。”
于是,在嬴政为如何利用从前获取的知识,尽快改造出一个国富民强的大秦而宵衣旰食时,“纯真可爱”的十八子胡亥,开始频频端着热汤来探望他,并趁机暗示几句“长兄近日威势颇增”、“儿臣听大臣们对长兄赞不绝口”、“左丞相近日下朝常与长兄闲谈”
说实话,嬴政自神画中知晓胡亥篡位亡国、杀兄弑姊诸事后,便对他生不出丝毫父子亲情。
无论是从前那个幼小而心狠的胡亥,还是眼前这个二十来岁满口胡言的胡亥,皆令他十分不喜,甚至,他一见到胡亥,便想到当年另一个胡亥,是如何在宴会上欺负明赫的,心中愈发厌烦对方。
为让这具身体能多撑些时日,君王一道诏令下去,胡亥便得了个“不敬不悌长兄”的罪名,不准再踏进章台宫方圆五里处。
这般一来,自认为已失宠的胡亥愈发心急火燎,而赵高从李斯一见到他便似笑非笑的神色间,认定此事必是他在搞鬼。
赵高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诸公子之中,唯有十八公子将他视作恩师,视作最信任之人他必须保下十八公子的荣宠!
而先前让陛下怒而驱逐的长公子,既因李斯而翻身,他便要尽快除去李斯!
平心而论,赵高行事是十分谨慎的,收拾残局亦是快狠准的,这也是赵成和阎乐在咸阳能顺利暗中拉拢人的重要原因。
但如今,陛下因通宵达旦操劳国事,身体已愈发憔悴不济,眼看大秦储君之位即将敲定,在胡亥的再三催促下,赵高决定孤注一掷博一把——派人刺杀李斯!
此计虽险,却能除去长公子在朝堂最大的助力,而失去李斯出谋划策的长公子,恐怕只需他稍稍设局,便会再次因出言顶撞君王而获罪!
这一趟若被驱逐,长公子此生休想再回咸阳!
然而,赵高这一回的对手,是同样精于人心算计的李斯,何况,李斯早已不动声色派人在暗中盯梢他。
八月,中车府令赵高,联手其弟赵成与咸阳令阎乐,派人刺杀大秦左丞相,事败,蒙毅带人从其居所,搜出数封勾结收买王宫卫尉首领、咸阳中尉首领、中大夫等二十多大小官吏凭证,被以“效仿嫪毐,意图谋反”之罪判腰斩,并夷三族。
九月,大秦长公子扶苏行太子加冠祭祀大典,中途,十八公子胡亥举剑高喊着“你这蠢货也配”,欲行弑杀兄之举,被卫尉制服押送到君王面前后,又掏出暗藏于袖中的匕首刺向君王,被蒙毅飞身上前一脚踢飞于地。
君王当场下令,以“弑君杀父”之罪名斩于市。
同年秋收,治粟内史命人扛着沉甸甸的十四麻袋粮食进宫,含泪禀告君王:当日那五小袋仙界粮食,在他严格按陛下的沤肥套种之法播种打理后,如今已收获数百倍之多。
有了这十四袋粮种,大秦来年,定能收获更多粮种,大秦总有一日,能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
只要百姓们吃饱饭,便能安安生生当大秦人,再不会生出诸如陨石刻字之事端。
嬴政看着这丰收的五谷粮种,想到大巫屡屡设坛做法招魂,却仍不知所踪的明赫魂魄,心中有揪心之痛飞快掠过,面上却和煦笑道,“善!”
秦始皇三十七年,一心想以眇眇之身、以知晓的一切仙界知识,尽快扭转这大秦命运的君王,以超出常人想象的勤政高速消耗着自身元气。
五禽戏虽能延年益寿,却解不了丹药之毒。
七月二十,在巡视关中农田时,形销骨立的君王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晕倒在哭喊着奔来的扶苏怀中。
在疾驰返回咸阳宫的六根金车中,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扶苏泪如雨下扶着父皇,听着父皇间或清醒时喃喃念叨的“明赫吾儿明赫”,不免生出几分恍惚之感。
他从未听过明赫这名字,父皇也绝对没有一个叫明赫的孩子,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让他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扶苏看着怀中因疼痛而无意识蹙眉的父皇,泪水大颗大颗滚下,急忙抬袖胡乱擦了擦。
幼时那般风姿俊逸的父皇,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到这般模样
他俯身轻轻贴在父皇脸庞,哽咽道,“阿父快些好起来好不好?儿臣不想做太子,不想做皇帝,儿臣只想一辈子做阿父的孩儿,永远被阿父高大的身躯护在身后纵便儿臣四十岁五十岁,也只想做有阿父的孩子阿父,您是世间最好的阿父,是世间最好的君王”
陷入混沌昏迷之中的嬴政,依然没有醒来。
在六根金车抵达咸阳宫门口时,早收到快马来报的夏无且已提着药箱在宫门候着,一见马车挺稳,急忙冲上去询问,扶苏焦急道,“事从权急,快上来先为阿父诊治!”
夏无且急忙撩开车门进去,放下药箱认真为昏睡的君王诊脉,诊着诊着,扶苏见他面色愈发凝重,一颗心止不住冰凉往下坠。
夏无且放下君王的手臂,满眼伤悲朝他摇了摇头,小声道,“太子,陛下脉象涩阻不前,细弱沉顿,气息微弱,恐怕”
扶苏逼回再次涌出的泪意,颤声道,“可有急救之法?”
夏无且跪下哭道,“太子,陛下往日脉象虽亦乏力,却无半分垂危之兆,今日此疾堪称来势汹汹,许是丹毒骤发之故臣斗胆以为,若要医治此疾,恐要寻到洗髓之”
话音未落,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阵骚乱声,只听一道童音歇斯底里大喊道,“快让我见我父皇!若我父皇有事,我绝不放过你们!”
父皇?扶苏暗暗皱着眉,迈步出去查看,只见卫尉正如临大敌般,团团围住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
扶苏见不得这般以大欺小之势,便跳下车威严道,“还不住手?陛下在此,何故喧哗?还不速速退去!”
卫尉正要上来说明实情,那乞丐般的孩童却趁卫尉不注意,钻过来拉着扶苏的衣摆,仰头哭着喊道,“扶苏哥哥,我是明赫啊!快带我去见父皇!快,我带了救父皇的药!”
一声“扶苏哥哥”,突然让扶苏晃了晃神,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喊他的
明赫,明赫
在扶苏痴痴陷入怔愣的瞬间,一到宫门前就无法再唤醒系统的明赫,已哧溜爬上马车,他灵活躲过夏无且喊着”哎呦呦“的阻拦,将千辛万苦获取的洗髓丹放进君王口中,趴在君王身上痛哭不已。
当日,他的魂魄在咸阳宫与父皇分散后,仍未离去的系统便急急告诉他,他的父皇因为转身从黑白无常手下救下他,错过了前往地府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