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怒气冲冲抬袖让侍卫上前,命他们将神情癫狂的魏无知丢出宫去。
若换了旁的人,他定要不管不顾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愤恨,偏偏,这魏无知他却杀不得。
因为,魏无知是信陵君魏无忌之孙,而魏无忌对赵国,实有匡扶社稷之大恩!
当年,长平一战赵国惨败后,秦军乘胜围攻邯郸,赵国存亡眼看危在旦夕。
赵惠文王走投无路之下,让其弟平原君劝其夫人写信回娘家求援。
魏安厘王接到其姊的求援信后,瞻前顾后之下,还是派出大将晋鄙率十万大军赶往邯郸,哪知秦国得知后,派出使臣到各国放话,“敢救赵国者,秦国攻下邯郸后,即刻率兵攻之!”。
如此一来,魏王害怕惹火烧身,急忙派人命晋鄙在边疆邺城原地驻扎,按兵勿动。
千钧一发之时,再三劝魏王无果的信陵君,以为魏王宠妃报杀父之仇为恩,让她偷出虎符,接着前往边境杀掉晋鄙,亲自统率十万大军前往赵国击退了秦军,因此还得罪魏王流亡于赵国多年。(2)
如此天大的恩情,赵王纵是再糊涂,亦知若杀了魏无忌之孙,必将引来赵魏满朝之不满。
他恨恨甩了一把衣袖,又踱到跪着的李牧面前,冷哼道,“你这武夫,净会给寡人惹麻烦!那魏无知居心不纯,你是如何与他勾搭上的,快快从实招来!”
李牧抬首无奈道,“王上,臣并不认识魏国公子,只是今日外出之时,见他在与司马错拉扯,这才知晓此人是信陵君之子孙,此番是想让司马错为他引荐进宫见您一面”
赵王又一脚踢到他身上,“蠢货!连司马错都知晓避开这魏国人,你倒好,巴巴将他带进宫来,当着寡人的面胡言乱语”
李牧解释道,“王上,信陵君不但对我赵国有恩,当年召集五国联军攻打秦国,一战而胜,臣对他敬仰不已,这才不忍”
赵王瞪圆眼睛道,“闭嘴!马上给寡人滚,立刻滚回雁门郡去!”
李牧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劝道,“王上,臣眼下不能离开邯郸呐!秦国已迈开灭六国之步伐,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边疆匈奴,而是秦国!臣须留在邯郸加速操练兵卒,演练战事,以防秦军突然来袭”
赵王冷笑道,“不必,秦国气数将尽,邯郸有司马错压阵足矣!你留下来,莫不是想今日带魏无知、明日带李无知,来我龙台宫献计气寡人?可笑你一介武夫,不过凭侥幸胜了秦军几回,竟敢野心勃勃嫉妒起相国、操心起朝廷之事?滚,今日内离开邯郸城,不然,休怪寡人拿你妻儿开刀!”
说着,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返回殿上,四名戴甲侍卫疾步上前来架起李牧,李牧又悲又怒,猛地运力甩开这几名侍卫,暗暗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臣遵命!”
用不着这些人将他送出去,他自己有腿会走!想到这里,李牧起身头也不回朝殿外走去。
可他虽然走得果断,在踏出殿门那一刻,双目之中仍是忍不住蒙上了一层悲色。
秦王深谋远虑步步紧逼,我赵王却如此荒唐做派,毫无半分警觉之心,同样是君王,为何天差地别?
百姓何辜,竟要被这昏君连累!
赵国的出路,究竟在何方啊!
赵王阴森森盯着李牧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前,暗怒不已,看来相国所言不差,这李牧,着实心术不正呐。
一则,他借镇守雁门之机大肆收买人心,令我赵国边关之民、只知李牧而不知赵王。
二则,先前因秦军攻打赵国之危,朝廷才将他召回中原,可眼下秦军早已撤军,他却迟迟不提回雁门之事,不但继续在邯郸收买人心,还妄图以秦国再次发兵之危言、掺和列国之朝政。
眼下是形势所迫,寡人不得不忍着,待来日灭了秦国,寡人定要除去他…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方才魏无知所言、秦国采黑石之事,脸上总算重新露出了笑容——秦王果然有“先见之明”,待秦国粮仓被赵魏搬空后,他便可带着秦人,慢慢啃那些黑色“黄金”充饥
真乃大快人心之举!
不过他难得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按秦王之狡诈,秦国耗费如此人力挖那些破“金矿”,莫非是早为今日开荒而布局,准备到秋收之时,拿那些被他称作“金矿”的破石头,来忽悠我赵魏白白出力?
为慎重起见,他立刻唤来宫人吩咐道,“即刻派人前往秦国,言明我赵国今岁秋收之后,只拿秦王承诺之粮食,不要任何黄金珍器,得到秦王承诺之信方可回来。”
魏王那老东西被骗便随他去了,寡人定不会上当!
在李牧一腔悲愤再次奔赴雁门之时,秦国派往各地挖煤的将领,也陆续快马加鞭赶回了咸阳。
前些日子,他们获悉秦国不战而先灭了韩国之事,在万分惊喜之余,又不免生出种种揣测,眼下回到宫中,难免想问个明白。
按理说,此番回宫,众人该先向君王叙职,说说自己所在煤场的情况,但桓猗是个急性子,起身后便急急问道,“王上,那韩国众人,究竟为何要开门献城?”
嬴政看着比往日更黝黑许多的众将,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将宁腾叛变借粮种、地动预言、韩王与昌平君的借刀杀人之计,一一说给他们知晓。
桓猗听完,恨不得将牙齿咬碎,“气煞我也!狗日的熊启,受我秦国这般多恩惠,竟敢背叛王上?我等纵便养条狗,都比他忠诚数百倍!”
隗状忙蹙眉提醒道,“桓将军,此乃朝加入疼训q群吧148乙流963看更多连载付费文不迷路堂之上,君王在上,岂可污言秽语”
桓猗此刻正在气头上,闻言顿时觉得隗状也颇有几分像卖国贼,遂怒目道,“我等军营武夫,自然不如尔等文绉绉的满嘴仁义道德,但我大秦武将,对王上的心是亮堂堂、干干净净的!”
隗状岂能听不出他言下之意?顿时颤巍巍指着他道,“你这话说得莫非我大秦文臣,对王上之心便不亮堂了老夫侍奉四代秦王,对秦国之心,日月可鉴”
文臣们闻言倒并不介意,因为这桓猗是个直爽性子,平日里并非计较之人,唯有涉及秦国与君王之事,方可戳他命门让他蹦起三尺高,此刻,他定因熊启叛君一事怒火攻心,这才顺着隗丞相的话迁怒文臣
王翦父子与李信等人忙出来劝解了一番,无果,最后嬴政肃色批评了他几句,桓猗这才立刻歇了怒火,朝隗状和文臣们道了歉,一场风波总算歇了下来。
而诸将之中,最冷静想得最多的是王翦,身为秦国当今武将第一人,性格沉稳的他,凡事讲究个“先谋而后动”。
譬如此刻,他并未如长子王贲和桓猗那般,当真相信大巫能预测出地动。
而是第一时间,便将秦国轻松灭韩之事,想到了数月前莫名听到的稚子之声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国近半年得到的反常之好处,实在太多了,甚至连君王接连下的数道诏令,都隐然有与商君之法、背道而行之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