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忙笑道,“小子与您乃同族同宗之人,总比旁人多了些亲热,岂能不多上心几分?明日我又将远行,担心姑母香料不够,夜间睡得不安稳,这才特意送了过来。”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华阳太后的父亲芈戎,与楚怀王是异母兄弟,而昌平君的祖父楚顷襄王,便是楚怀王之子。
华阳太后含笑点头,温和赞道,“本宫无子,素来将你当至亲孙辈抚养,你这份孝心,确是宫中独一份的,便是政儿那孩子亦比不上你。”
顿了顿,她又好奇道,“你此番刚回咸阳,又要去何处?”
昌平君笑道,“王上先前撤兵,改行讨城之妙计,我等明日还将再出使列国,继续讨城大计。”
华阳太后蹙眉缓缓起身道,“如此儿戏之法,岂有诸侯真愿献城?政儿如今怎会这般糊涂?不行,他年轻不懂事,本宫又岂能任他胡闹,你快随本宫进宫劝他”
昌平君忙上前扶住她,解释道,“太后勿担忧!您有所不知,此番我果真从魏国讨来一座城池,可见秦国自伊阙一战后威势之盛,而诸侯惶惶欲断尾求攀附之心亦盛,故而我以为王上此计,实乃利国之妙计,王上一向英明,胸中自有韬略,断不会胡来。”
华阳太后这才重新坐下,“也罢,你是子楚临终前亲自选定的托孤大臣,又是政儿的表叔,有你在一旁看着大秦的朝堂,本宫便安心了。”
说着,她又迟疑道,“对了,胡亥母子之事,政儿可有告诉你?”
昌平君惊诧道,“王上并未与我提起过他们,不知究竟是何事?”
华阳太后轻轻喟叹一声,面露不忍之色,“听说宜春行宫前几日进了刺客,这母子二人齐齐殁了,听说那刺客身手十分了得,便是蒙恬亲自带着卫尉亦未追上”
昌平君心中一沉,面上却悲戚道,“原是如此,这母子倒是可怜人。”
该死的蠢货,竟敢趁本公子不在,坏我大事!
半个时辰后,待他坐着马车一离开,华阳太后脸上的笑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朝身侧宫人淡淡使了个眼色,宫人急忙上前合力抬起熏炉至园中,将香料尽数倒掉…
夜幕如期而至,扶苏原以为,今日彻底看清昌平君的真面目,看在信任喜爱他多年的份上,多少会有些伤心悲愤辗转难眠,没想到,他在床上逗明赫玩了一会儿枕头躲猫猫,很快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反倒是明赫举起小胖短手,给自己擦了擦额头玩疯的细细汗珠,高兴地跟系统报喜,“统子,好消息好消息,我终于把傻乎乎的扶苏小朋友哄睡了,快出来唠个五毛钱的嗑!”
今天的系统却忙得有些不可开交,它急忙道,“宿主你先等等啊,我先统计一下数据,忙完马上就来!”
明赫同情道,“你现在每天到底要刷多少题啊,还得统计数据吗,要不要我帮你做一点?”
系统却兴奋道,“不是啊宿主,这是你的善意值!你突然增加了很多处善意值,我们可以继续开启基建种田大业啦!等我先统计完”
从天而降的大馅饼,顿时把明赫砸得晕乎乎的,他从惊喜中勉强挤出最后一丝理智问道,“这是哪儿来的善意值啊?我家大大和扶苏两人,哦不,再算上李斯,也不至于是‘很多处’啊”
这回等了好半天,系统才喜滋滋回道,“噢耶我终于忙完啦!这些善意值是秦国老百姓给的!他们对秦始皇和官吏们的感激,自动转化成给宿主你的善意值呀!所以才会来自很多地方,需要我来统计一下,嘿嘿今天累并快乐着!”
明赫顿时虎躯一震,喜出望外问道,“是不是挖煤一事有大收获了?!”
明赫没猜错,这些突然猛增的善意值,确实来自被分配去各地挖煤的古代“挖煤工”。
秦国如今这支分散各地的庞大挖煤队伍,主要由刑徒与兵卒组成。
秦国行“以农养军”之策,为保障农作物正常春耕秋收,并不会频繁征用庶民服役,所以,犯了作刑的刑徒,便成了维持各地行政职能运转的主要劳动力来源。
当各地郡县需要人手从事杂役时,必须先派遣刑徒,直到无刑徒可派,才能征召庶民。(1)
在秦国当刑徒也有基本的生活保障:朝廷不但会免费给他们发放衣物,还按日发放口粮,他们不用靠天吃饭,也无须被征税:成年女子和身高未达成年标准的刑徒,每月可食一石二粟,而成年男子能食两石。
可即便如此,也无人愿意放弃庶民身份去当刑徒——谁不想逮住机会或是抓获盗贼、或是斩首敌军,立下功劳挣得个爵位,为家人挣上一份好日子?而刑徒,是被排除在规则之外的异类!纵便吃得饱上几分,也是身份最卑贱的罪犯,看不到生活的半分希望。
所以,当各地刑徒接到采煤命令时,内心是麻木而无波澜的。
可接下来嬴政颁发的诏书,让他们眼中开始迅速焕发出狂热的光芒,尤其是离开骊山皇陵被发配前往各地的刑徒,往日走得拖拖拉拉,还时常有人半路逃跑,此番非但无一人逃窜,还个个脚程都跑得飞快,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因为管理刑徒的小吏早告知他们了,那“煤”是黑金,王上说了,每采50石奖励1石,汝等可自由支配!
正因如此,每个刑徒心中都燃起欢欣的希望:如此一来,我采得越多,便能得到越多奖励,那可是黑金呐,纵是无法将它带回家,亦能换成钱财带回家中!
是以当这些刑徒抵达各郡县后,展现出十二分的热情,郡守百将们还没将偷懒、逃亡之受罚律法宣读完,他们就在下面急吼吼道,“大人,勿要再耽误时辰,请速速带吾等前往煤山吧!”
这份热爱挖煤的干劲,看得各地官员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后,忙命他们将准备好的工具带往煤场进行培训,当日便热火朝天开启了挖煤大业。
而被将军们带往各地的士卒,也经历了类似的心路历程——尤其跟桓猗从赵国撤回的十万士卒,一开始是有些暗暗不满的,因为他们为打仗亦投入了财产。
军中虽会为士卒发两季衣物,但打仗极易划破弄脏衣物,士卒们需要自备换洗衣物,而这年头,一件葛麻衣物对庶民而言,是极宝贵的财产,甚至能直接当现钱流通贩卖。(2)
士卒个个盼着杀敌立功一趟回本,眼看就能斩敌攻城立军功了,忽然把我们喊回来挖煤?
当然,士卒们的不满,也随着嬴政那道诏书的颁布烟消云散,继而转而化成了惊喜——这时节一担柴薪尚且值上好几钱,更何况一石比柴薪更耐烧数倍的煤?
自商君实行由朝廷“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后,众人便只能在规定的时节上山,砍伐规定数量的木柴,不得再随意伐木取薪,故而富贵人家每在冬日,便会拿出银钱在官办木材坊采购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