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嬴政放下笔和简,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蒙恬,你亲自去把扶苏找来。”
今日本想让长子出去散散心,哪知他竟捡了个婴儿回来,还非要留下来当阿弟。
眼看自己不许,他竟把宫中的公子公主召集起来,一堆小豆丁溜来殿门口嚎哭,边哭边喊什么“没爹娘的孩子就像根野草,哪个好大王来认我当块宝”
想到这里,嬴政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长子自从母亲去世后,便性子大改,近日见了他总是规规矩矩的,再无半分从前的蓬勃生气,没想到这路边捡来的孩童,倒让他恢复了几分孩童纯真。
既如此,大秦也容得下一个父母不详的弃婴。
扶苏垂头丧气跟在蒙恬身后,抱着襁褓进了殿,正想着,该怎么把编好的长篇大论通通砸出来,说服父王认下这个孩子,就见嬴政大步踏下殿,接过他手中的襁褓!
扶苏努力仰起头,看向高大的父王怀中,被衬得像个小枕头的襁褓,慌忙抱住父王的长腿,哀求道,“父王,您不要扔掉他!留下他好吗,我想要他做我的阿弟,儿臣太孤单了”
哪知嬴政伸手揉了揉扶苏的脑袋,柔声道,“好,寡人答应你。”
扶苏满肚子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怔愣在场,仰起头,僵着舌头问,“什什么?父王,您说什么?”
秦始皇看到儿子这般生动的表情,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十分正确。
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婴儿,见他小小的眼皮一动一动的,似乎想努力睁开眼睛,便笑道,
“既然吾儿扶苏执意要收养你,寡人便为你赐个名吧。诗经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有前路光明灿烂之寓意。从今日起,你便是寡人的孩子了,明赫。”
话音刚落,怀中的幼崽倏地睁开眼睛,歪着头盯着他打量。
片刻后,一双肉乎乎小短手用力扒拉着攀上嬴政的肩头,抬头吧唧一声,在他脸上留下了口水印,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嬴政父子二人脑中同时响起,
“啊啊啊啊我被始皇大大抱抱了!始皇大大真的又高又帅!他还跟我贴贴了!我爹是秦始皇!我有好听的名字了!智者不入爱河,铁锅炖只大鹅,六国算个什么,我宣布,我嬴明赫要为始皇大大建设美丽大秦国!”
原来,自从方才进了章台宫,赵不喜的意识就开始一点点聚焦,回拢,他刚醒来,就听到系统狂喜到失真的尖叫,“啊啊啊!宿主得到这个时空人间最强者10点善意值,自带1000倍超强效力,宿主身上的毒被解开了!而且宿主你梦想成真了,你现在被扶苏抱回咸阳宫,真的见到秦始皇了!!”
赵不喜没想到自己前脚遭了一场罪,后脚就美梦成真了,一时被这惊天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脑子反倒比往日慢了几分。
他慢吞吞回想着这段时间记忆里发生的一切,“噢,我来到了秦国?是扶苏救的我?怪不得赵国人要给我下药,扶苏这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仁善公子,肯定会救一个重病的孩子不对啊,赵国人又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会被扶苏看到呢”
正在他魂游天外恍恍惚惚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今日起,你便是寡人的孩子了,明赫。”
赵不喜突然福至心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丰姿隽朗的面庞。只见此人目如丹凤,眸光幽邃而明亮,通身萦绕着一派气盖苍梧之势,气度矜贵,湛然若神。
赵不喜惊呆了,只一眼,他感应到这便是手握日月的人间王者!这便是他自幼的偶像老祖宗!呜呜呜,老祖宗不但要收养他,还给他起了一个寓意如此美好的名字,我那人美心善的老祖宗啊!
他心间翻来覆去冲荡着浪潮般汹涌的惊喜,甚至来不及思考,几个曾在别的史书上见过的词藻,便自然而然涌入了他的脑海,拿来形容始皇再应景不过了——君龙章凤姿,如天日之表!
想到这里,他又愤懑不平起来,该死的!史书上说尉缭因为得不到重用,就借着相面之说,到处造谣抹黑始皇大大,说什么“他鸷鸟一样的胸膛,豺狼一样的声音”,我呸!
他又悄悄目测了一眼自己离地面的遥远距离,添了一句:老祖宗身高一米九八,实不欺我也!
接着,赵不喜就使尽吃奶的力气,硬撑着强“吻”了嬴政!
系统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宿主,你真把自己当宝宝了吗?!”
赵不喜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可是,我这辈子投胎转世后,本来就是没满月的宝宝啊,哪怕算上上辈子,我也只是个加起来只有两百多个月的宝宝…总之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一个小宝宝,想跟几千年前最迷人的始皇大大贴贴,是很应当的!”
说完,他开始在心中喜悦疯狂尖叫咆哮,兴奋到不能自已。
他压根想不到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心声就被人听了去。
嬴政听得心头巨震,飞快弯腰捞起扶苏,一手抱上一个孩子,下意识举目朝殿外看去,眼中闪过不解。
既然殿内只有扶苏一个孩子,那道陌生的稚嫩童声又是从何而来?还有,什么始皇大大贴贴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晦暗起来,始皇?这是巧合么?
他原本想着,待一统四海后,便召集群臣走个形式,改换名号曰大秦始皇帝。
如今的嬴政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从他四年前独自掌控朝政开始,这位年轻的君王便雄心壮志地驾驭秦国这辆马车,朝着一统六国的梦想驶去。
他要的,不仅仅是打败六国,而是彻底灭掉六国!罢黜他们的君主,废除他们的公卿,将这片饱经战乱五百多年的土地彻底合而为一,使天下之民尽归于秦!
嬴政自信一定可以在十来年间实现这个梦想,届时这般前无古人的功绩,堪称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若单是一个“皇”或“帝”,怎配与自己并肩而立?
所以究竟是何人,敢狂妄到把他为自己准备的帝号用掉了两个字?
神迹耶?妖邪耶?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扶苏,见扶苏也正巴巴地抬头看向自己,眼中闪过恐慌。
看来他定然也听到了。
嬴政以眼神安抚扶苏,示意他先不要开口,再扭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蒙恬,不动声色试探道,“蒙恬,寡人方才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殿外有蛙声,你可曾听见?”
蒙恬一脸茫然,如今已进近初冬,蛙都躲进洞穴藏着了,王上这是太累所以产生幻觉了?
他斟酌着回道,“回王上,臣除了王上与长公子之言,未曾听见其他声响。不过为稳妥起见,臣即刻命人去殿外查看”
嬴政得到想要的答案,便说了声不必,抱着两个孩子回到了案前。
他决定以静制动,那人既然没有主动出手伤害他们,便不必打草惊蛇激怒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