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淮恍然后,复又有些迷惑,乔书索性将今日的事儿同他桩桩件件地讲了。
林淮听着听着就有些晃神,盈盈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似乎泛起了淡淡的柔光,眸光清澈又透亮,里面映得是他的面容。
明明该高兴的,林淮怔愣了片刻,却生不出丝毫喜悦来。
他想起了白行简、想起了唐修远……想起来胡于枫……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人……
天之骄子、灿若初阳,他们似乎才和阿书是同一类人。
而他只是乘虚而入的小人罢了,他有时候甚至在庆幸……
庆幸阿书失了修为……他才能有了这机会。
而此刻,在这般清澈的目光下,他所有的卑劣似乎都无所遁形。
“阿书……”林淮涩声开口。
乔书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来。
——如果……如果你没有失去修为,你……你还会与我成亲么……
林淮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不……没、没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若阿书的修为尚在……那她此刻于他,依旧是那遥不可及的“谢姑娘”。
识海之中,东帝身侧的灵气几乎具现出形态来,只是其中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显出几分不详来。
半阖的眼眸下,纯黑的瞳色时不时闪过一丝血红,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喃喃,“杀了他、杀了那小子,让他替你去死。”
“杀了他……那具身体就归你了……”
“那个小姑娘……也是你的了!”
“杀了他、杀了他——”
那声音越来越响,从细若游丝到最后的声如洪钟,几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眼前渐渐地出现一幕幕幻象,今日豫城的种种情景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那条河边,他看着那小丫头将那写着“与君共白首”的字条珍而重之地放在花灯之上,又小心翼翼地将那花灯放入河中。
然后,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林郎……”
东帝愣住了。
心魔登时一喜,正待趁虚而入,却看到东帝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寒声扔了一句,“滚!”
携着怒气的灵力化作一柄长刀,将眼前的人影劈做两半,随即便是一阵尖利刺耳的哀嚎。
灵力中的血色渐渐消散,却有几缕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林淮的识海之中。
东帝咬了咬牙,脸色有些难看,握拳的手狠狠地捶到了地面之上,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血痕来。
他随手抹掉唇畔的血迹,又将手掌放在了眼前,握了握拳头,比方才更为透明的掌心又恢复了凝实。
……幻象罢了!
林淮不知道自己识海里这一番波折,他只是莫名地沮丧。
画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许都,缓缓降在了林家附近的一片空地上,两人下了法器,林淮依旧沉默,整个人都泛着沉沉的死气。
一路无话地进了林家的大门,林淮正待开口,就听乔书先一步道:“跟我来。”
林淮少见地没有应乔书的话,而是有些支吾地问道:“什么事……我、我累了,想……”
乔书定定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跟我来。”
“……好。”
乔书在前领路,脊背挺直得如同一柄长剑。
林淮看着看着便有些失神。
失去灵力意味着什么?那是每个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噩梦,便是普通修士都是如此,何况自幼便以天资卓绝著称的阿书。
从高处狠狠跌下……那得又多疼啊?
林淮不敢想。
和阿书的遭遇比起来,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叹息,显得就跟小孩子的玩闹一般。
但对阿书而言,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他在她身上甚至看不到丝毫怨怼、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