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有人发难,下了朝后,燕北侯府依旧不得安宁。
来人一波接这一波,便是逢年过节,也没有这么热闹的。
也有低声下气恳求他明辨事理的,但更多的还是凭着那一腔“文人热血”、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将易韬圭骂得狗血淋头的。
易韬圭这么些年,刀山血雨都走过来了,这群人文绉绉的喝骂,对他来说挠个痒痒还嫌轻,本不可能被他放在心上,若是没有崔维监牢里的那番说辞的话……
易韬圭忍不住去想,他诈死的那些日子,阿书是不是也被这些人这么对待着。
他的阿书从小被人宠着,忠肃公、也就是他们的老师,膝下只有这么一颗明珠,自然是小心翼翼、如同眼珠子一般看护着,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而后来,老师将阿书交到他手上,阿书那般娇弱,他自然要好好护着,免得让那些牛鬼蛇神欺侮了。
他那般小心呵护、唯恐委屈了的阿书,却被这些人辱骂着……
易韬圭握了握拳头,手指关节劈啪作响,看着眼前那昂首挺胸一派正气的文官,拳头倏地砸了过去。
那人没想到易韬圭会真的动手,被锤在了地上懵了一阵,才慢半拍地吐了口血出来,他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像抓住什么把柄一遍,就那么在地上坐着,口中仍是不停,“忠肃公为人刚直谦逊……咳……将军为其弟子,非但不能承其衣钵、还徇私枉法、滥用私刑……咳咳、咳……夏桀暴虐、商纣荒淫,帝王无道,尚有天谴……”
易韬圭觉得这些文人纠缠作态,同泼妇骂街也没甚区别了,他狠狠地刮了那人一眼,脚下一抬,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地上那人想去拦他,只是到底动作太慢,连易韬圭衣角都没碰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想上去追,却被一双交叠的兵刃拦住,“前面是乃侯府的内院,大人还请止步。”
……
秋意渐浓,侯府的庭院里却是不逊夏日的热闹,叶子是深深浅浅各异的黄,偶有一两株红枫伫立在一角,阳光穿过,红得似要灼伤人眼。
易韬圭快步穿过这满园的秋景,脸上的厉色渐渐消解,神情转为温柔。
他最终在一间屋舍前站住了脚,这里修造的时候,本定的是客院。但当年阿书实在喜欢这院子里的景色,两人便索性将卧房搬到了这里。
易韬圭踟蹰了一瞬,才轻轻推开了门,里面伺候的丫鬟听到门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是易韬圭,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冲他行了个礼,压着声音道:“见过将军。”
易韬圭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里间,轻声问道:“睡了?”
见那丫鬟点头,他往外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乔书不太喜欢人近身伺候,易韬圭在军中糙惯了、对此也是可有可无,是以燕北侯府里的丫鬟只有数得着的几个,多数是在外头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的。
易韬圭将乔书从崔宅“接”出来,怕一时没看住人、出什么“意外”,这才特意从粗使丫鬟里挑了个人来了,在他不在的时候暂且照顾着。
易韬圭撩开了帘子转入内室,看着乔书侧身躺在软榻上,心中蓦地软了下来。
他上前几步,凑到了乔书的跟前,也没去拿一旁的矮凳,就那么蹲下身去,专注地盯着乔书的面颊。
……自打回京之后,他还没有好好看看阿书呢。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她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易韬圭忍不住随着她的节奏放缓了呼吸。
她呼气、他吸气,她吸气、他呼气……
空气似乎就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鼻息间尽是阿书温软的气息。易韬圭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飞扬的心情让呼吸的节奏有一瞬的打乱,终于打破了那奇异的循环。
而软榻上,乔书的眉头动了动,长睫微颤、似要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