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隐隐听见外间的衣料窸窣声,大约那小丫头还不放心,想要进来看看。
乔书也顾不得听易韬圭在说些什么了,她伸手勾住窗扇,语速极快道:“妾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又是有夫之妇,着实当不起易将军的厚爱。过往种种也不过是年少无知,将军不要深究。”
乔书一边说着,一边关着窗户,待只剩一条缝隙后,她咬了咬下唇,倏地抬头看向易韬圭,“若是将军实难忘怀……那便只当她死了罢。”
这话说的也没错,她既然接手了原主的身体,原主自然早就故去了。
最后一道缝隙也在眼前封上,黑亮的眼眸彻底被挡在了窗后。
……她是认真的。
真的想同他撇清关系、真的想同崔维在一起……就连最后那句“只当她死了”都是认真的……
易韬圭突然恨起了自己对阿书的了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他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夏日的夜晚闷热但仍有凉风,吹过湿透了的衣衫,在身上泛起了丝丝凉意,却仿佛又将浑身都冻住了——从头到脚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心里恍惚生出疑问:北疆有过这么冷的冬天吗?
不、他在京城……
乔书一直都觉得自己身体很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半夜吹了一次风,便就病了。
身子仿佛有千斤重,动一动就费足了力气,口鼻间呼出的尽是热气,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喝的药不过一会儿就全吐了出来,东西也都吃不下去。
崔维看着乔书惨白了一张脸,捏着鼻子生生得又灌了一碗药,不过半刻,便又捂住了嘴,似乎强行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本来就身形纤瘦,可这会儿更瘦了,面颊已经微微的凹陷下去。可是随着月份变大,小腹却早已显怀,高挺的腹部和纤弱的四肢对比鲜明,倒像是这孩子在汲取着母亲的生命一般。
这般想着,他落在乔书小腹上的视线不觉得露出些阴郁来。
乔书现在难受得紧,连反应都比往日慢了许多,自然没有注意到崔维这一闪而过的眼神。不过,也不知是本能、亦或是巧合,她撑着床面的手臂不自觉地抬起,护在小腹前面。
崔维看着她这动作,手指抽动了一下,脑中闪过窗外的那一滩水迹。
易韬圭……
——倒是小瞧他了。
而燕北侯府中,颜奚还未走进易韬圭的房间、只站在院中,便便闻到了一股酒气。他推开房门,涌出来的酒气,更是熏得他生生后退了几步。
往里看去,地上酒坛四散,一脸了无生趣的易韬圭,就那么坐在中间,面无表情地仰头灌酒。颜奚眼皮抽了抽、轻啧了一声。
——没想到啊、没想到……易韬圭也有今天。
些微的幸灾乐祸之后,到底还是捏着鼻子走上前去,在易韬圭旁边的桌子上轻叩了两下,“喂,你这是打算喝死啊?”
易韬圭连眼珠都没转一下,仿佛没看到身旁多了个人一般,只举起酒坛来、仰首又灌了一口。
颜奚劈手去夺那酒坛,易韬圭却不愿放手,两人争夺间,坛中酒水全都洒了出来,泼了易韬圭一身,还又几滴溅到了颜奚身上,屋子里的酒味一时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