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转大仅是几分钟的事情。
还好栾彰买的帐篷大得像个房子,把桌椅移进去也不觉拥挤。光光和阿基拉都讨厌水,待在车里休息,诺伯里也进入休眠,反而给了栾彰和纪冠城在帐篷里独处的空间。
栾彰觉得突如其来的大雨有点煞风景,纪冠城却双手抱膝坐得好好的,仰着头看外面的雨景。雨珠打在帐篷上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听着嘈杂,心里却是静的。
“好想一直这样。”纪冠城忽然感慨。
栾彰始终看着纪冠城,第一时间反应:“哪怕身边的人是我也无所谓吗?”
纪冠城指指外面:“我是说这样。”
栾彰压抑看向雨幕,绿色被冲刷得深深浅浅,地上泥泞不堪,空气潮湿难耐,他也糟糕透顶。两人安静一阵,纪冠城才开口说:“你最会观察人类了,那么你怎么评价这一路的经历?”
栾彰仔细想想,脑中的信息很多,都是颜色跳脱的、纷乱的画面。当中充斥着很多人,很多自己原先不曾接触过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庞,实在是数不清楚。
“我算是读过一些书吧,但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今月曾经照古人’这句话的含义是在跟导师出差的时候。我们在西北的大学交流,结束后顺便去玩了一圈,我这种理科生可能对文学浪漫没有太具象的概念。可是当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接触到历经千年在风沙隔壁中留下的残垣断壁时,我忽然有了那种体会。千年即是一瞬,我触摸到了时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纪冠城看着灰突突的天空有些出神地说:“我也是从那时才开始有了一些意识,原来以前的我一直活在悬浮的高阁之中,所谈的理想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支撑的宏观概念。我没有亲眼看过医院病房里的死亡,没有闻过颓败院落里的潮湿空气,没有聆听过神佛前芸芸众生的虔诚祈祷,没有在黑暗中握住过任何一个圣贤的双手,没有……”
说到这里,他看向栾彰,释然说道:“没有体会过在爱人身边醒来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幸福。这样的我又怎么算作来过人间呢?”
“其实啊,我从出门就已经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活着的机会,我是说,作为自己活着,所以我很享受现在,我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栾彰听后心中钝痛,原来在纪冠城的设想中,等他开始爱栾彰的那一天来临时,他便不是再是他了。
“所以即便身边是你也没有关系。”纪冠城笑笑,“我答应你一起出门,可能是我也想离开那样固定的环境吧。我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这样每一天都会变得可爱而充满期待起来,每个人也是如此。栾老师,大家都有在努力的活着啊。”
栾彰深望着纪冠城,任何经历于纪冠城而言都是一种人生厚度的积累,所以他可以客观正视,从不纠结其中。栾彰总是自认了解一切,可当他真正屈尊降贵来到人间之时,却觉一切都与他想象的不同。
他再度回看走过的路,仿佛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周围的世界,以及那些过去被他所摒弃的人,忽然有了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
栾彰心绪杂乱如同这密密麻麻落下的大雨,可他不再烦焖,竟能同纪冠城一起欣赏雨色。只是纪冠城看得出神,栾彰却忍不住要看向纪冠城。
宁静之中,栾彰突然倾身吻了纪冠城的脸颊,被“偷袭”的纪冠城有些惊讶的转头,而栾彰早就趁机坐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样子。纪冠城无奈地笑了笑,他对上栾彰的视线也不回避,仍旧是那么笑着。
“别这么看着我。”栾彰低语,“我会觉得你已经开始爱我了。”
“今天也没有。”纪冠城说。
栾彰又问:“那我可以吻你吗?”
“如果我说不要呢?”
“那我就不吻你。”栾彰说,“但我还是会想,因为我是爱你的。”
第88章
雨势稍小,但直至入夜都没有停。
远离社交网络,远离现代文明,纪冠城与栾彰二人活动的空间只有帐篷与车之间的天幕,雨水把泥土都渗得松软,世界仿佛都在塌陷。只有这一方天地是雨中的诺亚方舟,也只有这两个人是幸存火种。
“你看过那种科幻电影吗?”栾彰问纪冠城,“就是主角们因为一些原因处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不知道此时此刻外面的世界已经毁灭了。”
“大概看过吧,没有印象了。怎么了?”
“你设想过那一天吗?”栾彰继续问,“如果是现在,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人类文明在文艺作品中被毁灭过无数次,但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答案只要一息尚存就要继续繁衍,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底层逻辑。”纪冠城答道,“如果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只能想尽办法让阿基拉继续运行下去,以后有新的文明到来,至少他们会知道曾经在这个蓝色星球上有过伟大的文明。但就我本身而言,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也是,我们不具备繁衍能力,甚至连猫都绝育了。猫要跟着人类一起灭绝了。”
栾彰无奈,纪冠城一板一眼聊科学假设时与浪漫毫不沾边。地球毁灭前一夜总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吧?他注意到纪冠城提及的繁衍,不禁联想,他们二人之中要有一个是女性的话,那结合出来的孩子会是怎样的人呢?是更像纪冠城一些,还是更像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