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有两个支撑不住自己失手掉下去被水冲走,惨叫声和落水声支撑着剩下的人打起精神坚持下去。到了这个时刻,人的神经被疲倦和恐慌无限拉长,越来越细,就不知什么时候会支撑不住,突然断裂。树上仅存的人,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恍恍惚惚的。陆爱国抱着树杆强打精神,用观察苏平安来让自己清醒。上了树之后这小东西蜷缩着,一直闭着眼睛,拒绝和任何人眼神的交流,开口说话更是不可能。他记得老苏掉下去的时候,她喊了一声。“小货郎!”真奇怪,他以为她应该是喊爸爸,怎么喊得是小货郎?虽然他早就怀疑这不是一对亲生父女,但喊小货郎也太奇怪了。早知道会有人掉下去,老苏也不用死了。但谁又能早知道呢!这就是命!苏平安像一只猫头鹰似的蹲在树枝上,在风雨中纹丝不动。相比于其他人的疲惫和恐慌,她显得从容多了,刚才还打了个盹,恢复了不少体力。但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看到树上这些人。她生怕自己看见了,就会控制不住,要大开杀戒。这一群蝼蚁一般的贱民,实在是不值一钱。只要她愿意,伸伸手就能为小货郎报仇。让这些卑贱的生命都去给他陪葬。然而这样做有什么用呢?再多的人死去,也换不回她的小货郎。那个笑起来有酒窝,会给她买松子糖的小货郎,他才陪了她二十年。可她知道,是他自己放的手。她的小货郎,放弃了她。她的人生就没有圆满的可能,人来人往,谁也留不住。她真心疲惫,但不得不活。因为死不了!树下的水到大逃港9相比于陆爱国等人的狼狈,苏平安堪称气定神闲,而且吃得很饱。被强制收容虽然很懊恼,但苏平安从来不缺求生的智慧,才不会傻到像陆爱国那样和港警硬碰硬。强制收容里遣返处境还有一段距离,她大可以找一个机会开溜。机会么肯定是有的,而且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况且强制收容所有吃有喝,她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难民们身上打听一些消息,思考一下如何在香港立足,免得到时候抓瞎。陆爱国挨了一顿橡皮棍,憋了一肚子气。当然看到苏平安好好的或者,且吃饱饱的样子,他心里就生出一股欣喜。虽然她并非他的谁,实在不需要他来欣喜。然而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见他就跟不认识似的,叫他很是恼火。摸着身上的伤,他上前叫她。“嘿,小东西,装不认识我是不是。我可认得你!”苏平安很不乐意看见他们几个,因为一看见就会想起她的小货郎。虽然她一贯健忘,但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就忘了这些可恶的家伙。尤其是那个马胜利,他可是踢了小货郎一脚的家伙。被她冷冷的视线刺到,马胜利心虚的别开头。陆爱国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放开你手的老苏自己,我们可没扒着他的手让下掉下去!”苏平安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睁眼说瞎话!但她是不屑于和人争辩的,因为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群卑微的灵魂废话。一胳膊撩开他的手,她转身要走。陆爱国是最受不了这种沉闷的冷战,伸手抓住她。“喂,老苏可是把你托付给我照顾的。我要是把你弄丢了,可对不起他。”苏平安瞪大眼,缓缓转过身。他竟然还敢说要对得起老苏?陆爱国也知道自己这话没底气,然而强撑着不撒手。旁边马秀英看不过去,伸手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