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继尧下意识的伸手去拦,哪里还拦得住。“还敢跑!敢跑,我打断你的狗腿!用链条锁起来!”他在后面怒吼,从楼梯上直接跳下来狂追。这话真是不应该说,因为正好戳中了苏平安的死穴。被人打断腿用链条锁起来,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往事不堪回首,她吓煞了,只好没头没脑的往外跑。别看她人小身轻,可逃命起来自由一番别样灵活。唐继尧发了狠的追,她是没了命的逃,七钻八拐,就不见了。唐继尧站在空荡荡的路上,傻了眼。因为是逃命,苏平安心里一点章法也没有,只是有路就跑,没路就拐,遇上墙了,不是太高她就翻。总之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不管是往哪里逃。逃出满头汗一身灰,她逃得精疲力竭,这才慢慢的停下来,昏头昏脑的站住。心咚咚跳的很急,两只脚开始发软,她站在路边,扶着墙一边发抖一边喘大气,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只玻璃瓶。等气喘匀了,她才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天黑得早,四面已是一片昏暗。这也不知是哪一条小路,黑漆漆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慌兮兮的。当然她是不怕鬼怪的,只是怕有坏人。不过坏人也不必害怕,能弄得死鬼,也弄得死人。转过身,靠在墙上歇力。因为身边没人也没鬼,很安全,故而她的狂性退下去,理性升上来。她又后悔了。跑什么呢!他把瓶子砸在她的身后,就说明压根就不会对她动手。他至多是生气,气她不要好。可这也是应该的,再生气也是为了她好。现在撞破了,当然是一场祸事。可撞破了也好,至少她不必在躲躲藏藏。横竖她就准备去医院里戒,被他撞破了,大不了现在就去戒,不过年了。这当然会让他很生气,不生气才怪。想老七,不生气,结果怎么样?害她呢。唐继尧生气,正说明他不会害她。他是个面硬心软的男人,又真心爱她。她应该回去,跟他道歉,跟他讨饶。在他跟前哭一场,顶好哭的死去活来,哭的他心软气短,这事情也就好办了。他现在气她,可只要她熬过了,在医院里戒了烟,他就会继续爱她。她戒烟是为了他,只会爱的比以前还深。对,她应该回去。打定主意,她一个打挺直起身。可站在这黑漆漆的小路里四眼望,她这一路逃得是慌不择路,哪里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回去。张家口8正一头茫然,突然昏暗之中,一团浓黑涌动而出。“师傅!”声音很熟悉!苏平安一挑眉,瞪眼。“老七?”苏致远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裹在夜色里潜行,悄无声息的靠近。“师傅,你怎么了?”苏平安瞪着对方,心怦怦跳。怎么会在这里又碰上他?难道他跟踪自己!真当是阴魂不散,他还想怎么害她。“师傅。你怎么了?”昏暗之中,苏致远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听询问的语气倒是很诚恳乖顺。苏平安心里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又不会在脑门上写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她不答,反问。“我……我跟着你回去,后来看到你跑出来,就又跟着你到这里。师傅,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姓唐的,他欺负你?”他怯生生又很关心的问道。本来是想找个借口说是顺路凑巧,可想想师傅又不傻,还是照实说。看吧,果然是跟踪她呢。苏平安脸色一僵,眼珠子一转。“我没事,唐继尧他对我很好,我跟他闹着玩呢。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回去?师傅你还要回去?”苏致远惊讶了。“我当然要回去,那是我家。”苏平安随口说道。家?她的家?她的家应该在青阳县,不是在这里。苏致远心头一阵恼火,眉毛眼睛都扭曲了。好在这儿昏暗,也看不见。“师傅,你还回去做什么。我都看见了,他不喜欢你吃吗啡,他还要打你骂你。师傅,跟这种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在青阳县有的是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哪一个敢管你!只要你回去,我就继续伺候你。师傅,我对你最忠心了。”他急冲冲表白。苏平安听都不要听,认定了他是别有用心。“哪一个敢管我?我看你就想管我!我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和谁在一起,我自己会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是,你自己做主。你做主就不要我了。苏致远压着心火,低着头从长衫里掏出一只玻璃瓶。“师傅,我是真心的。你看,我还给你带了新的吗啡丸来。我们有钱,吃得起,不用看他姓唐的脸色。”他不拿出来还好,拿出来苏平安就翻脸了。“都是你害我吃这种东西,你还有脸拿出来!我不吃了!”“师傅?!你真当不要了?”苏致远抬起头,两只眼睛里光头一闪。苏平安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声音都尖了。“我不要了!你以为我说假的么?我苏平安说话算话!我不吃了,我这就回去戒!”她气劲上来,不但一眼不看他手里的,甚至自己手里的玻璃瓶也抡起胳膊狠狠扔出去。苏致远看不见玻璃瓶飞出去,只感觉到面前呼的一声,一个重物就砸在他的额头上,顿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他捂住额头,头晕眼花的晃了晃。好啊,她还砸他。听到他闷哼,苏平安一点也不心疼。虽然她本意上不是朝他扔的,但砸中了他,那也是活该。他是自作自受。可在苏致远心里,师傅扔出去的不是吗啡丸玻璃瓶,而是他一颗热腾腾的心。而砸过来的也不是玻璃瓶吗啡丸,而是师傅冷冰冰的心。他真是被她伤透了心。张家口9手底心下湿漉漉热乎乎,显然是流血了。何止是额头上面流血,整颗心都被她戳穿了,痛得很。从十四五岁被她从破庙里捡回家,跟在她身边伺候到如今,他自觉自己是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像他这样聪明又忠心的徒弟,她身边也就只有他一个。哑巴?除了能伺候人,还有什么用?那些脏活累活,算账跑腿,拿钱办事,哪一桩他能做?老六?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多少钞票都填不满的空壳子。现在已经成了废人,连一张吃饭的漂亮脸孔都保不住了。还是只有他!可他这么好,她可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一点也没有。他知道,师傅看不起他,嫌他是个小叫花出身。是,老六是少爷出身,怎么样?还不是废人一个。哑巴就更不必说了,一个挨人操的小戏子,一分钱不值的东西。他能伺候她么?能让她在床上死去活来么?还是只有他!可现在倒好,她有那个姓唐的了。那身板,那出身,那地位,倒还真配得上她苏仙姑。哑巴,老六也不管用了。他就更不在话下。哈,那他到底算个啥?什么七爷,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小叫花。可是小叫花也是有脾气的!小叫花怎么了?小叫花有本事,也能出人头地。她看不起他,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谁?不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巫婆,乱搞关系的破鞋,大烟鬼。她这种货色,还有资格嫌弃别人?越想越气,气得他呕血,脸红脖子粗。可惜四周暗墨墨,苏平安是一点也看不出。他不吭声,她就以为他服气了。心里是很笃定,能吃得下这个徒弟,也就一点也不在乎。横竖她是发过火了。冷冷哼一声,把湿答答的手底心在裙子上擦了擦,就迈开步要走。“师傅。”苏致远突然开口叫她。苏平安眉头一皱。“怎么?”“你真的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他安安静静的开口,仿佛连呼吸都没了。苏平安啧了一声。“我要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要紧东西。”说完,一甩袖子,继续走。苏致远在黑暗里一闪,拦住她。“做啥?”苏平安是一点也不害怕,怒极反笑,冷冷看着他。他还是低着头,搭着眉,仿佛是心里慌,不敢看她的眼睛。然而挡在前面的身影却很镇定,一堵墙似的。“师傅,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喜欢你,我可以赚钱,赚大钱,我养你。”他安安静静的求她。苏平安这一下是真笑出声来。“你养我?哈,小叫花子出息了,要养师傅了呢!”她不说小叫花子还好,一说小叫花子就戳中了苏致远的心。他抿着嘴戳在哪里熬痛,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苏平安哼一声,伸手推他。“走开,好狗不挡道!”狗,他情愿做她的狗,可她连这样都不要。出手如电,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手心里的腕子,那么细,只比甘蔗结粗了一点点。他一把就能握住,握住了就不想放开。这一握,把苏平安吓了一跳,随即就恼羞成怒,喝斥道。“放手!”苏致远不吭声,只是紧紧的握着,越握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