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他看的脸红心跳,不由低下头。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罗汉床边,两人挨着坐下。“是我错怪了皇后,这是还是劳烦皇后。唉,只是天顺皇帝去得早,临安公主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这若是远嫁了去,也不知宁德皇太后是否会舍不得。”“陛下,宁德皇太后是公主的生母,必然也希望公主有个更好的归宿。那沈家和沈玉飞都已经落魄之极,不适合公主了。这想必宁德皇太后也是明白的,她会为公主祈福,祝福公主的。”皇后说道。阮宣炆点点头,拍怕她的手。“那……那个孩子怎么办?还有公主的婚约……”“陛下不必担忧,难道皇宫里海慧养活不了一个孩子?公主为我天朝远嫁,臣妾定然把她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绝不会亏待她的。至于那婚约,陛下只需下旨,沈家是尚公主,不是娶媳妇。皇家有权废除他和公主的婚事。且沈玉飞是带罪之身,本就不适合公主了,若不是公主还留恋,重感情,早就该废除了。”“嗯,皇后说的是,好,这事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吧。”阮宣炆微微一笑,眯了眯眼,点头说道。“谢陛下,臣妾一定不负陛下所托。”皇后立刻幸喜,起身施礼。阮宣炆看着她喜滋滋的容颜,嘴角扯了扯,心里却犯难。这天下安危和公主去留之间,他作为皇帝别无选择。皇后说得那些都很有道理,嫁公主不仅仅意味着一个女人和男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国家的结合。图染要换新帝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这事不仅是图染的大事,也是天朝的大事。边疆安宁不安宁同样对他这个皇帝能不能做安稳,也大有关系。边疆要是不稳,西北军营就不能动。西北军营不能动,晋王势力就不能除。晋王势力不除,他又如何能腾出手来除陈家?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呀。只是他这样选择,就负了对阿水的承诺。阿水要是知道了,必然再不肯信他。难道天下和阿水之间,他就真的只能选择一个?临安公主远嫁和亲的圣旨在五天后正式由司礼监送出,到了那破败的公主府。面对这样一个结局,反倒是杨波远比公主激动愤懑。公主已经趋于麻木,很平静的接了圣旨,然后磕头谢恩,丝毫不损礼节。送旨的太监大概也知道这事并非是什么好事,也就没留着说恭喜的话,转身就告辞回去了。临走说是宫里皇后的旨意,留下几个粗壮的太监和凶巴巴的宫女,说是公主现在身份非比寻常,留着伺候。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又是留下来监视的。杨波气的直咬牙,忍不住要咒骂,却被临安公主阻止,拉回了屋里。公主回屋后也不伤心也不懊恼,只是认认真真的整理小平安的东西。杨波看着她这副平静的样子心里发毛,拉住她忍不住问。“公主,心里难受你就哭,被这样,我看着越发难受。”临安公主微微一笑摇摇头。“有什么好苦的,这是天大的喜讯,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对我的恩典。”“别这样,这算什么恩典,这是欺负人。那个混蛋,明明答应过我,到头来却……我傻了我才信他,我真是……”杨波说着眼圈就红,也不知道是气公主无动于衷,还是气世道不公,又或气阮宣炆最终还是令她失望。说不清楚,就是心里堵得慌。临安公主掏出手帕替她拭泪,反过来安慰她,这真让杨波哭笑不得,苦涩无比。杨波一把握住她的手。“公主,我对不住你。”公主长叹口气。”“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这就是我的命。”“我真的认命了。”公主依然面容平淡,波澜不兴,原本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双眼已经死灰,沉寂。杨波不由担心,急忙扶住她。“公主,答应我,别做傻事。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有机会,就有希望。”公主微微一笑,苦涩。“我哪里敢去死?平安,沈郎,还有我生母宁德皇太后,都在哎他们手心里握着,我怎么敢?”杨波一怔,又气的咬牙。“这些人,竟然还威胁了你?”公主点点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跟你说了以后第三天就有宫里来的人找我说话。”“他们也欺人太甚了!”杨波差点跳起来。公主拉了拉她。“王妃,没事了,这就是命。我认了。只是……只是我真舍不得平安,舍不得沈郎。我走了,平安可怎么办?王妃,我只能托付给你了。其他人我都信不过,那宫里的又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之辈,只有你,只有王妃你……王妃,我求你了!”说道小平安,她平静的面色终于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杨波点点头,一把抱住她。“你放心,你放心。我当她是我的孩子,我带她在身边,有我的就有她的。”“王妃,王妃……我心里的苦……我……”公主终于抱住她嚎啕大哭。半个月后,临安公主的送嫁队伍就仓促出发了。图染第一皇子催得急,也就顾不得那些繁琐的礼数,只把人送出去就得了。杨波去十里亭外送公主,公主走的坚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仿佛她的身后已经再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和事。杨波没有带小平安一起来送行,这孩子被从母亲身边带走后,就一直在晋王府里哭个不停。一直哭了五天以后,似乎确信母亲再也不会来接自己了,才停止了哭泣。一个原本天真烂漫,毫无忧愁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哭闹,不再撒娇。乖乖的吃饭,乖乖的睡觉,听话的简直不像一个才四岁的孩子。杨波把孩子安排在自己隔壁,每天都带着她去和右灿作伴。小孩子一直都很乖,太乖了。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在次被抛弃的恐惧,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表露无遗。每看一次,杨波就心痛一次。一直到公主的车队驰远看不见,杨波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打道回府。在路过大明湖的时候,顺手就把从阮宣炆那里要回来的簪子丢进了湖里,一同丢进去的还有那只快烂的散架的蝈蝈。空荡荡的盒子则留着,等明日差人送进宫去,还了他,彻底了断。回到晋王府里,奴婢们都忙着整理东西。此一番来是为了给大长公主做寿,既然寿宴都结束快一个月了,该办的该看的该做的,也都做完了。是时候收拾好一切,回晋地去。京城这个地方,从来都只带给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失望。她早该看透了,早该远离了。在临安公主远嫁图染之后,晋王府的车队也从天光门浩浩荡荡的回封地去了。阮宣炆依然隐身在城楼上,默默的目送他心爱之人离开。她来,他默默的看。她走了,他依然只能默默的看。迎接或者送行,对他和她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手里的金簪还仿佛带着一份暖意,虚假的暖意,来自于她的手。他轻轻抚摸,沉醉于自己创造的这份错觉之中。这簪子,他命人从大明湖里打捞起,为此还死了一个太监。大明湖底是香灰底,下去容易上来难。至于那只蝈蝈,早已经被湖水泡烂了,彻底的融进了那香灰底里,再也分不开。罢了,他青涩纯真的情感,反正也早已经一去不回头。以前他傻,总以为只要握紧了,就能抓着一点尾巴,聊以安慰,现在才发现抓在手里的不过是一截枯骨,早已经没有了生机。而所谓枯木逢春,白骨生肌,那多是谣传,至少他者段青涩情感,却是彻底死绝了。也罢,去了就去了吧。他能握在手里的,尚还有一段灼热的爱恋,哪怕主角只有他倚个人而已。回想起来也觉得可笑,为何自己的青涩的初恋,糜烂的热恋,乃至肆虐的苦恋都是因为她?莫非真是前世注定,纠缠今生?好吧,既然是命,既然是缘,哪怕是苦命,哪怕是孽缘,他也认了。就这么纠缠着,到死方休吧。她爱不爱,她恋不恋,她肯不肯,那都是她的事。反正他爱,他恋,他肯,所以他义无反顾,死不悔改。将金簪贴在唇上,冰冷的触觉令他沉迷。就像她,那么冷,那么绝,那么狠,却又纳闷美,那么媚。长长的车队延绵不绝,蜿蜒在官道上就如同一直百足虫,缓缓的爬行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都还没死呢。难呀,真是难。但再难,他也要它死,要它僵。将手里的金簪比对这夕阳,朝那长长的队伍七寸处虚晃一扎,嘴角撩起一抹浅笑。这一针,须得扎得狠,扎的准。不咸不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一个不留神就大半年过去了。眼看着吉乐二年就到了尾,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张罗过年的事。晋地的翠璃宫早已经装修完毕,但却没有迎来她的主人。整个夏天晋王都带着他心爱的王妃在夏宫里避暑,碧波粼粼,山风习习,涧水淙淙,酷暑就挡在重重宫阙之外,那里则是世外桃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