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不敢。陛下是君,哪有臣向君索取的道理。君王愿意赏赐臣下,就是臣下的福分。臣下只能服从君王,岂能逾越。这一路,是杨波妄想逾越了。还望陛下恕罪。”说完,她俯首磕头。阮承浩看着她,最终叹息一声,哈哈苦笑。“你呀你呀,跟着老五这几年,真是学了许多。”杨波低着头,不语。“罢了,你这般伶俐妙人,便宜老六了。”阮承浩笑语。杨波抬头看他,有些不解。阮承浩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按了按手掌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又挥了挥手指,让她起身。杨波并不起身,只是依然看着他。他叹息,缓缓说。“好,朕知道你为何而来。那沈知延是首恶,已经伏法。如今朝堂已经安稳,朕也不想再掀血雨腥风。这几年朕也修习了不少佛法,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公主好赖也是朕的亲侄女。朕也不忍她那刚出世的孩子没有父亲,行了,就让刑部改流放吧。好歹留着条命,让他好好感恩悔过。”杨波抿嘴,淡淡一笑。俯首深深磕头。“杨波谢陛下恩典。”“这下可以起来了吧。以前,你可不是这般拘束的人。朕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性子,活蹦乱跳,古灵精怪的。”阮承浩笑笑,伸手。杨波握住他的手,起身,也笑。“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阮承浩不语,拍了拍她的手背。岁月如梭,这一晃就已经十一年过去。她长大了,他变老了。过去的种种回忆犹如尘烟消弭,即便是贵如天子,伸手想抓也抓不回。阮承浩长叹口气,似要将胸口的郁闷尽数吐出。放开她的手,在罗汉床上坐定,然后挥了挥手。“去吧,太子也想你呢。去见见他吧。”杨波低头,屈膝行礼。“是,杨波告退。”起身,低头转身高去。背后似传来一声飘渺的叹息,那般无奈和苦涩,她忍不住想停住脚步,但最终还是没有停。他要的,她给不了。太子阮宣蚊在东宫里等得心急如焚,听说杨波回来了,他是当即想去看她。可最近宫里忙着给他选太子妃,皇后和宁贵妃缠着给他介绍那些入选的大家闺秀,搞得他分身乏术。等过完年,他就十六岁。宫里已经决定开春就正式给他大婚,太子妃的人选也决定了,一并还有几个良娣。那些女孩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在他面前走过,他开始还有些新鲜,但随即就觉得无趣。男女之事对他来说已不陌生,东宫里也有几个美艳的宫女,教会他床第间的欢爱。可他总觉得这种事就像是喝酒吃菜一般,尝鲜似的,吃过了也就过了,并不十分眷恋。一想到往后东宫里就多了几个女人分享他的生活,他就觉得没来由一股子烦闷。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何必塞进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小姐来?不过父皇也和他说过,如今朝堂里陈家的势力最大。他娶陈阁老的孙女做太子妃,这不光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也是为了保全他自己。其他几个良娣背后也各有势力,这皇家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儿女之情,都是利益攸关。想到这一层,他也只得按耐下。东宫里如今伺候他的奴婢许许多多,但总觉得个个都不如意。那些人都当他是太子殿下,并不能交心。他是吃过苦受过罪的翻身太子,对这些奴婢越发有一种不信赖的抵触。这天底下的人,除了父皇,他就只信杨波一人。这一年多,他一直在父皇面前恳求,希望把杨波从明州弄回来,重新安排在自己身边。当年阿水跟着他吃苦,如今他重获储位,就要与她同享富贵。父皇并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含糊的笑笑,搞得他有些郁闷。然而父皇终究还是容宠爱他,终于还是把阿水给叫回来了。阿水刚到那天,他就跑到父皇那里去央求,希望阿水能够在东宫陪伴自己。父皇坐在龙椅上看着他微微笑,神情有些暖昧有些审视。父皇问,如果他把阿水赏赐给自己,自己准备在东宫里如何安置她?是继续做姑姑伺候自己呢?还是另作安排?如果是另外安排,那又是什么安排?这一个个问题当时就把他给问住了,这些问题他还真从来没考虑过。父皇见他答不出,就让他先回去,想好了再来。阮宣蚊回到东宫后左思右想,走路想,吃饭想,看书也想,就连躺在床上,还再想。阿水到底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她以前的身份是伺候自己的姑姑,可他早已经不再把她当作一个伺候的下人,她是他的亲人。当年在那个废院子里他和她相依为命,她就是他的姐姐。对,她是姐姐,是亲人。他想了一整天后恍然大悟,第二天兴冲;中又跑到父皇跟前央求。他说阿水就是自己的姐姐,他要姐姐陪着自己。父皇依然暖昧的笑,然后对他说了一番话。父皇说姐姐是不可能陪着弟弟一辈子的,姐姐长大了就要嫁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以前阿水陪着他,那是因为她还小,不需要嫁人。可是如今阿水已经长大了,她就需要嫁人。阮宣蚊错愕惊诧,他从来没想过阿水嫁人这件事。他问阿水要嫁给谁?父皇笑笑,说阿水嫁给谁,那是她自己的事,皇家也管不到臣子的婚嫁。阮宣蚊争了,说父皇你是皇帝,这天底下的人都归你管,你怎么会管不到?父皇依然笑。说即便我管得到,但阿水嫁人与你何干?她找到个好人家嫁了,这是她的正经福分,我们应该替她高兴。他高兴不起来。阮宣蚊握拳抿嘴,不知怎么兮男睦镆煌呕穑兮盏盟◆肷砟咽堋兮阿水是他的姐姐,姐姐找到好归宿他应该高兴,可只要想到阿水一旦嫁人了就再也不能和自己待一块,他心里就抓挠似的一阵阵疼。不行,阿水不能嫁人。他瞪着自己父皇,喊了一句。父皇愣了愣,随即笑着问,为什么?他回答不出来,为什么?因为自己觉得难受。父皇招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就像小时候那样,搂着他抚摸他的头,慈爱的看着他。父皇告诉他.阿水嫁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天底下的男女都要经历男婚女嫁。你看你自己不也马上要娶太子妃,阿水年纪大了,就该放她去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你真心希望她好,就该祝福她。你看太子妃嫁给你才十五岁,阿水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她是为了你才拖累了这么多年。不然,她早就出嫁,可能连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呢。她已经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现在长大了,应该懂事,应该为她着想,不能再任性。阮宣蚊听着,不说话。父皇说的都对,可他心里就是觉得难受。回到东宫后,他一整夜都睡不好。想着这件事,就跟心里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憋得他胸闷难受。第二天他臭着一张脸去上朝,一整天都心情不好。下了朝以后东宫里陪读的几个世家子弟跟着他一起在西苑骑马打猎,他也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宗室里的一个西陵郡王跟他比较亲,是个极机灵有趣的人,最会讨他欢心。西陵郡王问太子殿下你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阮宣蚊叹口气,心里实在憋得慌,就把他拉到僻静处,简单说了说。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说有这么一个女子,他想留在身边,可对方却要嫁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西陵郡王听了却哈哈笑,说太子殿下你就为了这么点事郁闷呀。阮宣蚊心里不乐,当下就拉长了脸。说这么点事怎么了?我当你是能说事的人,想不到你却这么拎不清。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到底因为当年经历过风雨,气势心智不同少年。一拉长了脸,很有一股威吓肃杀之气。西陵郡王急忙下了马跪地告饶,说罪该万死。阮宣蚊懊恼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和你们这些拎不清的置什么气,让这事闷死我算了。西陵郡王起身凑过去给他牵住马,然后仰头说太子殿下这事其实很容易呀。阮宣蚊说哪里容易?西陵郡王说太子殿下你是关心则乱,其实这事挺简单的。你看那姑娘反正是要嫁人的殿下你喜欢,就把人纳了便是。与其嫁给个凡夫俗子,做东宫太子的女人岂不是更好。阮宣蚊听了一下就愣住,这简单几句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啊,阿水要嫁人,可以嫁给自己嘛。这样一来,自己和她岂不是就可能永远一起。可转念一想,阿水是姐姐呀,姐姐怎么能嫁给弟弟?再一想,不对,阿水只是亲如姐姐,并不真是他的姐姐。他完全可以娶阿水。只是东宫太子妃已经定了陈家的小姐,真是糟糕。不知道阿水会不会介意?不过阿水一向宠爱自己,应该会体谅他的难处。毕竟他是太子,还需要顾及到朝堂上的势力。等自己将来当了皇帝,一定封阿水当贵妃,让她荣耀之极。想到这儿,他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