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再不信你了。”伸手一推。那三哥就像是纸糊的,一推就往边上飘过去。杨波也顾不得这奇怪的场面,飞快的窜出去,只顾自己跑路。三哥就在她后面飘来荡去,嘴里喊着。“回来,回来。”杨波哼一声,回你个大头鬼,才不回去,这鬼地方谁爱谁待去。眼看到了金光门,正穿过城门,突然门口又冒出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一人抓住她一个胳膊,将她生生拽住。“阿水,你别走,别离开我。”她往左边一看,赫然是阮宣炆,小脸眼泪汪汪的,一边抽泣一边喊。哎呀呀,这小模样可真令人心疼一阵。“阿水,我是有苦衷的,我只喜欢你,我只要你。”她往右边一看,赫然是沈玉飞,那玉雕冰堆似的俊脸满是悲伤惆怅,双眸含泪,如泣如诉。可一想到这人的恼恨之处,她又气不打一处来。“放手放手,你们都给我放手。”她奋力挣扎起来。管你们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都给我放手。“阿水,你别走。”“阿水,你留下。”一左一右两个人拽着她的胳膊死不松开,眼泪嗒嗒嗒的滴落,砸在她衣袖上。哭哭哭,两个大男人哭什么哭。都给我松开,放手。再不待这个鬼地方,放手。都不是好人,这皇宫里没一个是好人。都是负心汉,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都是眼馋着位高权重,把身边的人往火坑里推得负心汉。滚,都给我滚。我要离开,离开,再也不待在这个鬼地方。杨波奋力挣扎,抡开了胳膊甩人。可那两个一大一小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胳膊上,人轻飘飘的好似纸做的,随着她的胳膊上下飞。这感觉忒奇怪了,她看着这两个看起来和真人一般的纸人心里直打鼓。这是怎么了?这地方怎么了?鬼地方,真是个鬼地方,全不是人,不是人。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铜铃声,她抬头一看。皇城外笔直的官道上驰来一匹骏马,上面威风凛凛坐着一个人。啊!杨波叫起来,这人她知道,她知道的。可是,可是他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王?哎呀,那是封号,他的名字,她得喊名字。这鬼地方,她再不信什么封号名头,她要喊名字。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喂,喂,那个谁?”想不起来,她急得直跺脚,顾不得两胳膊上挂着的一大一小,挥手喊道。可那人好似听不见她的喊叫。知道,知道,要名字,名字。她心里明白,可想不起来。忽然她瞥见自己手心里有一方殷红小印,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定眼一看,顿时大喜。啊,她知道了,她知道她叫什么了。“玉书,玉书,快救我,快带我回家。”她跳起来,甩开胳膊上这两个人,使劲的朝那人喊叫。一声玉书,那人就勒住马,掉头朝她看来,然后策动胯下的骏马,飞驰而来。她胳膊上那两个纸人被骏马扑来的疾风吹跑,那骏马上的人朝她伸手,她毫不犹豫一把握住,就被带到马背上。杨波想也没想一把就圈住那人的腰,死死抱住,将整个人紧贴。“带我走,带我回家,玉书,我再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那人回头,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微微一笑。“好,我带你走,玉画。”玉画?杨波脸上表情怔住。他喊她什么?他到底喊谁?她又是谁?她是杨波,不兴,是毛猴子。不是那个玉画什么什么的。那人不理会她,自顾自己策马奔驰。她急了,伸手打他背。“我是猴子,不是玉画,你给我搞清楚。把我送杨家去,别送错了。”挥手间似乎啪一下打中了什么东西。“放肆,你想干嘛!”猛然就听到头顶有人暴喝。这一声喝犹如惊天雷,轰隆隆一下,周围的一切都被震碎了,随风刮走。她眼看着自己紧抱着的那人也被震成碎片,连人带马都被风卷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风的漩涡里傻愣愣站着。这是怎么回事?不要,别走,别走,留下,带她离开。杨波急了慌了,吓得又哭又闹起来。从漩涡顶上伸来一双手,一把将她抱住,她扑进一个软软温暖的怀里,耳边听到有人低低的温柔的哄着。“好了,别吓着她。不哭了,不哭了。”她闭着眼,抓着那人衣襟眼泪扑扑掉。“我要回家,带我回家。玉书,带我回家。”“不哭了不哭了,醒了就好,醒了就该喝药。来,乖乖的。”那人给她抹眼泪,嘴里依然哄着。杨波抓过他的衣袖,擦拭自己的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看清了眼前抱着自己的人。那面貌有点熟悉,可却从来没曾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她似乎看见过很多次,可好像都是长在别人的脸上。她傻愣愣抬起手,遮住那人的半张脸,只看那眉眼。像,真是像。和太上皇还有晋王都挺像,活像是兄弟似的。啊!兄弟!这是……这是……这是……这是……“陛下?”她呆呆开口。那眉眼微微一笑,目光温柔似水,不似太上皇那般妖媚调情,亦不是晋王那般爽朗英挺。那眼眸就是一潭水,平淡恬静,温情脉脉。天顺朝18梦醒时分被这样平静似水的眼眸看着,杨波的心也平静下来。可刚有些平静,她又想起自己在这人怀里,忽如一双手伸进水潭里搅和,波澜起,心乱如麻。“陛下,奴婢该。。”她慌乱挣扎要行礼。那人依旧淡淡一笑,伸手将她安抚住,然后扶她躺下。“来,醒了就喝药吧。”说着,亲自端着一盏乌黝黝的药来,手里的银勺一搅,升起一股热气,夹着浓浓的药香,扑向杨波。杨波傻愣愣躺着,看着那金盏里的药,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该不是毒药吧?“来,喝药。”那人用银勺舀起药汁,递到她嘴边。“不,奴婢自己来,陛下”杨波动一下,心想即便是毒药,也还是自己动手吧。不然死都死了,还落个冒犯圣颜之罪,罪上加罪,她喝一碗毒药就顶罪,未免便宜的让人不敢确信。那人停住手,原本舒展眉微微一皱。目光依然柔和似水,但隐隐有了一股压迫感。杨波突然想到古语说水火无情,这不光火能烧死人,水其实也能溺毙人。于是心头一晾,停住不敢再动。“躺下吧,不要忤逆,不然亦是死罪。”那人用手轻轻按了按她的的肩,将她重新按回去。然后银勺一搅,将药汁再次递到她嘴边。反正横竖都是这样了,杨波也不再挣扎。临死还有皇帝老子伺候,也算不亏。反正亏得也不是自己,那就心安理得了吧。她张嘴,等待乖乖喝下药汁。杨波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样一夜无梦,从关到尾饱饱的睡上一觉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就像死了似的,只管睡觉。一觉醒来,恍如再世为人,一时她都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直起身,手软头晕,她忍不住喘息一下,大概是躺得太久了吧,骨头都有些酥软。抬着,愣一下。那铜鹤灯架上烛火熠熠,那莲花香几上的金蟾依然仰头吐烟,戏弄着那颗镂空的金珠,还有靠边的长案,虽然上面已经没有了那紫砂壶,天目盏,但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太上皇拍打那桌案发出的啪啪声。还真有点像是打人屁股的声音。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谁?”有人轻唤一声。然后只觉得眼前光线明暗一阵倒转,呼喇喇五光十色辉映流动,漫天遍地弥漫而来。杨波一时觉得刺眼,眯起眼。眼前荷花摇,莲叶摆,鲤鱼游,田鸡跳,水波摇曳,屏风就像是活了起来似的,随着那明暗变化鲜活动起来。她一时看得有点呆住,想起了那一晚的情形。那时,太上皇的身影也这般在屏风上游曳,那一身华服美裳照耀的人眼晕。这是这一次,从屏风后走出的确实一身素淡的人影。那衣服不新不闪,没有繁重的绣花,没有复杂的样式,也没有玉佩金珠,香曩荷包。只是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懒洋洋的系了一根朱砂色的腰带。朴素而大方,就是有点寡淡。杨波看着那人向自己走近,快到眼前了她才醒过来,手忙脚乱要下榻,不料脚被丝毯裹住,倒栽葱似的扑下床来。“拜见。哎呀!”哗啦啦一阵响,惊得外面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吓一跳。那人看着脚底下这一团乱糟糟,微微一旺,然后就掩嘴呵呵笑起来。杨波抬起头,看着那人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似乎在这个乾元殿里,她总是要出丑。啊,乾元殿。她急忙爬起身,恭恭敬敬跪好。“奴婢拜见陛下。”磕头行礼。那人还再笑,听到她行礼,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