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怨不得皇家怨不得朝堂,趁火打劫的人多了,岂知这位代王殿下不是呢?但代王殿下带来的不仅仅是八百个军士,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五十万石粮食。虽然都是些杂粮陈粮,但粮食就是粮食。在这种时候,粮食比黄金还实在。他在离京师三百里外的石梁坡和王屋村安营扎寨下,又卖掉了自己王府的钱买下了这两个村子所有的屋子,准备用来安置难民。并在两个村口设立放粮处,只要是愿意来制造的难民,都可以领到粮食。虽然只是一碗薄粥,但至少是口热乎乎的粥。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他只有八百人,两个村子,五十万石粮食,而面对的却是二十万之多的难民。但他确实是一个人物,有这份气魄,愿意下这个赌注。或许是他这份魄力这份诚意打动了难民,也或许那些可怜的难民们所需要的也仅仅只是一碗薄粥。开始只是一小股难民去投城,渐渐的越来越多。五十万石粮食压根就顶不住二十万难民,但至少这让朝廷让京师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问题可以妥善解决的希望。所以,京师也妥协了。朝廷不再说代王是谋逆之举,只是要求他独自入朝,面见皇后和太子殿下,共商安抚之计。我想,这个代王倾其所有想要得到的,恐怕就是这一个再次进入京师的机会吧。据说,他在金殿上的表现很出色,他慷慨激昂的陈诉了自己想要为朝廷为皇室为陛下太子为皇后尽忠的意愿。我不知道朝廷信不信,皇后信不信,公主信不信,我只知道,最终京师还是接纳了这个亲王。京师筹集五十万石粮食,让他带去,继续安抚难民。并且就地正法了吴家村七命案的几个元凶首犯,民变暂时安抚住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分化消化这一群饥饿的人。但就在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完全解决的时候,一个更大更凶险更毁灭的问题摆在了众人的眼前,再次将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推向更深的深渊。至平朝55深渊隆冬刚刚过去,整个天朝紧衣缩食,跌跌撞撞勉勉强强的过完了一个凄凉的春节。二十万难民经过这一个隆冬已经死了足足一半,这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了。京师周围的几个县城村子已经分化了这剩下的十万难民,朝廷也像挤膏药似的不断的挤出粮食来供给。隆冬已去,春天就在眼前,每一个人都由衷的期盼着春天的到来。春天带给人希望,带给人力量,带给人温暖。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忘却了,在春天到来之前的那一段日子,将是最寒冷的日子。至平五年,二月初三,这是一个普通又绝不普通的日子。在重峪关,陛下发起了对施别坨的最大一次攻击。据说,当时何云鹏劝说过陛下,等开了春再打也不迟。但陛下否决了,认为开春虽然对我们有利,但同样对图染也有利。开了春,草原就会复苏,粮草和牧草会疯长起来,施别坨的后援粮草之困就得到了解决,这对我们非常不利。就应该趁现在,兵困马乏之际,攻其不备,杀其不及。面对何云鹏的建议,陛下甚至喝斥他是不是打仗打怕了,有了消极的情绪。又或者是不是内阁那里又来了什么风声,催着议和?陛下对议和很忌讳,可能在他眼里,议和就等同于败仗。武将和文臣有私交,那是个很严重的质疑,何云鹏也不敢揽这样的罪名上身,只得打消了劝阻的念头。再加上前一阵天朝的各种小规模攻击都取得了不错的胜利,也许,现在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然而陛下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豺狼是一种非常坚韧而且狡猾的动物。施别坨固然兵困马乏,可是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即将崩溃。他只是装出一个弱势,在等待着一个机会。陛下是聪明的睿智的,他的想法也是远大的富有创意的,但他毕竟只是陛下,不是一个长期行军打仗的武将。如果是在朝堂上,十个施别坨也不够他消遣。但现在是战场上,对付敌人的经验,就远远不如施别坨。施别坨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挖好了陷阱等着陛下的到来。他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出动,对方也急着吃掉自己,在这个时候,陛下先急,陛下就先错了。但豺狼知道猎物终归是要出动的,因为谁先急,就谁先错。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写在书本上多少年,但真正能够理解并在关键时刻运用的,少之又少。但你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摘取的时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不伸出那只手呢?而你又该有多么明亮的眼睛,多么玲珑的心窍去看清眼前这个胜利是真实的?抑或是对方给你的一个假象?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你又能有多少时间去思考去反思去质疑去寻找答案?决定往往只是火光电闪之间那么一念而已,然而这一念就决定了胜负,决定了结果。陛下伸手了,追逐了,然后跌入了陷阱。施别坨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朝他冲刺过来,然后砍下。但是施别坨没有伸手,他早已经考虑过了,砍死天朝的皇帝固然能够让自己获得崇高的荣誉,但这荣誉却是虚的。他是个很实在的人,他要白花花的银子,而不是虚名。所以他砍下来的只是刀背,陛下落了马,很快就图染人用绳索套住,就像套一匹野马似的,拖走了。我想当时天朝的军人们一定都做傻眼了吧。就在他们的眼前,皇帝陛下就成了对方手里的一个俘虏。主帅没了?皇帝没了?这仗还怎么打?这江山还怎么坐?回过神来以后,他们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想要夺回自己的君王。不过这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人发起的攻击一样,看起来似乎很凶猛,但其实已经乱了章法,只不过是凭一把傻力气发泄而已。面对一个老练的将军,这样一种疯子行径能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多给对方送点战利品和牺牲品而已。总算重峪关里还有脑子清醒的,命人擂起回营鼓,这场可笑可悲的攻击才算结束。那么,现在怎么解决陛下被俘的问题呢?重峪关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丢掉的可是整个天朝的主心骨,定心丸。可瞒是瞒不住的,所以只能在第一时间八百里加急密奏内阁。等像我这种生活在后宫里的小丫头知道陛下被俘的消息时,这事其实已经过了快半个月。早春的第一颗嫩芽已经在树枝上绽开,碧绿碧绿的,很讨人喜欢。但第二天的霜降突如其来,将这颗嫩芽冰封在薄薄的脆冰里,然后冰雪一化,它就随之掉落。那时候乾元殿里也跟着其他殿一起,正在为陛下为前方的战士为京师周围的疾苦百姓做佛花,我们用桃花纸叠成荷花的样子,然后用笔蘸上朱砂,在每一个花瓣尖上晕染一下。苍白无力的花朵因为这一抹红而显得有了一丝生气,但现在看来,这一抹红其实是一团血,越发显得凄厉而已。这些饱蘸着鲜血的佛花被供养到佛堂里,聚集了一千朵的时候,就举行法会一起烧掉。后宫已经不知道做了几千朵这样的佛花,总之每个三四天就会举行一次这样的小法会。但是,没想到献祭了这么多的鲜血之后,神明却丝毫没有保佑我们。他们反而要求了更高的献祭,那就是我们的陛下。这可怎么办?记得小太监把阮宣炆背去坤宁宫听到了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这小。。他就这么咬着牙忍着眼泪回到了乾元殿,然后老老实实的梳洗一番后上床睡觉了。我都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反正我有点被吓傻了,给他倒水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的。然后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蝈蝈,今晚陪我吧。”这不合礼数,我们说起来也算孤男寡女,而且尊卑有别。但方姑姑领着其他人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然后给我搬来了被褥枕头,铺在他床下的踮脚榻上。“杨姑姑,让奴婢伺候你梳洗吧。”方姑姑亲自过来说。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握着我的手,千言万语千方百计尽在不言中。我明白,我知道,非常时刻非常事。小太子的安仁是第一,这安全包括身体也包括心理。不用说我也会陪着他,陪他一起渡过这个难熬的夜晚。他睡着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就连呼吸声都几乎不见,也从严不翻身。我也不敢有任何响动,也不敢睡着,只是闭着眼竖着耳朵倾听他的呼吸,这几乎不可辩的一点点声音持续着,才是最好的状态。“蝈蝈,你睡着了吗?”他突然问。“没。”我说。“蝈蝈,我冷。”他又说。“什么?”我分开被子起身,微微掀开他的帐子,探进头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