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停住手,但胸膛里依然怒火难消,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伸到他眼前。“想杀我,就凭你?我挑断了你的手筋和脚筋,你用什么力气杀我?你以为我是笨蛋吗?你以为我会在身边养一头随时会咬人的狼?错了,你错了。你现在压根不是狼,你只是一条狗。一条丧家狗,一条除了吃我喂给你的肉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狗。”他怒吼,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脸拗向自己,注视着他的双眼,恶狠狠的朝他怒吼。李元吉喘息着,眯着眼冷冷看着他,然后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就吐在李世民的脸上。李世民没有避让,只是松开抓着他的手,然后用手背抹掉眼角那带血的唾沫。他缓缓站起身,胸膛已久激烈的起伏着。他退后,转身,背对着李元吉,然后举起一只手,指向他。“太子之位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还有你,依然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谁要是和我争,我就杀掉谁。”李元吉冷笑。“疯子,你是个疯子。”他咒骂道。人说如果生前作孽,那么死后就会下地狱。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李元吉并不知道。因为须得死后才能去地狱,人活着,是不能去地狱的。但其实,人活着也能到地狱。他觉得自己就活在地狱里。他的地狱里没有刀山火海,没有油锅,没有拔舌地狱,没有修罗恶鬼。他的地狱里只有一个疯子,这个疯子叫李世民。他觉得李世民真的疯了,这个疯子绝对不是小时候那个虽然会欺负自己,但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二哥。这个疯子绝对不是当年战场上保护自己,教自己如何打仗,偶尔还会取笑自己的那个二哥。这个疯子绝对不是自己的二哥,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占有了二哥身体的疯子。在这个没有烈火的地狱里,他却能感受到被烈火煎烤的痛苦。在这个没有恶鬼的地狱里,他却能感受到被鬼爪撕裂的痛苦。可是他无法呼喊,无法挣扎,无法解脱。那个疯子为什么不杀了他?他不要每天每天都生活在这样可怕的地狱里。在这个没有人会和他交谈的房间里,每一天,他都被那个疯子按在床榻上□。怎么会这样?他无法理解。他只能归结为,李世民真的已经疯了。又或者这是李世民折磨他的一种方法,可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他可以用千百万种刑法,没必要亲自动手,并且用这种可笑的方式。他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彼此。现在这种事情放在他和他身上,变成了一种可笑的讽刺和嘲弄。曾经的寻欢作乐现在只是单纯的□而已,一种单方面的发泄,□,占有。可是,他不想要这些。他反抗,他挣扎,他拒不接受。但是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太可怕了。他。。。。。。他都不能想象,那个疯子会那样做。那样不择手段,哪怕卑微的可耻的下贱的伏在他的双腿之间,用尽所有手段折磨和□他的身体。他简直就要崩溃了。这算什么?每天那个疯子都像是对待一个最下贱的营妓一样,肆意的用他的身体取乐,然后让自己在他的手中得到释放。将每一场□粉饰成你情我愿的欢爱。痛不欲生,他想到了寻死。撞墙,咬舌,上吊,只要能让自己去正真的地狱,什么都可以。可是他却不能。这儿所有的人都比自己孔武有力,只要自己稍微一个动弹,他们就会阻止他。如果他绝食,他们就会强行把稀粥灌进他的喉咙里,哪怕那玉管子刺伤他的嘴。这样的生活太可耻了。那个疯子说的对,他现在就像是一条狗。一条被他圈养着的狗。可是,李世民养不活自己。他可以强灌自己稀粥和药,可他灌不了活下去的意志。李元吉明白,他终将很快一死。在和死亡这场战斗里,他那个永远不会失败的二哥,即将失败。那个人在枯萎,在他的身边,他的怀里枯萎,李世民这样觉得。但那其实只是一个粗鄙的男人,堪不起枯萎这样一种形容。枯萎只适合用在娇艳的花朵上,但他还是用了枯萎。大约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份怜惜,只可惜是一份毫无寄托毫无希望的怜惜。他今年二十九岁,二十九岁的皇帝历史上并不多,这足矣让他感觉自豪。站在人生这个转折口,他开始回顾过去的二十九年生涯。这种回顾和父皇的回顾不同,父皇老了,老人家比较喜欢回忆,从回忆里汲取一点过去的意气风发,然后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那是一种心虚的回忆,一种衰老的回忆,一种疲惫的回忆。他不同,他正在人生的上升口,他正在迈向一个崭新的境界。他有些惶恐,有些兴奋,还有些迷惘。所以才会想要审视过去,想从中汲取一些教训和经验,告诫自己不要犯那些曾经的错误。但回顾过去,他发现许多以前自己没发现的事情。在过去的二十九年里,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做一种人,那就是英雄。当然,做一个英雄,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梦想,每一个小男孩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往后成长过程中,能够正真实现的,寥寥无几。但他成功了,自十六岁那年,在雁门关起,他就成为了一个英雄。此后,他就一直在维持自己这个英雄的形象,为之努力,为之拼搏,为之奋斗。一直到现在,二十九岁,整整十三年了。现在,他就要摆脱这个英雄的形象,进化成一种更崇高的形象。那形象接近于神,接近于天。那形象受命于天,景仰于万民,那就是皇帝。维持一个英雄的形象,他出生入死,弃性命于不顾,很累很苦,但也很满足。现在,这个形象结束了,完美的结束了。做一个陛下,他又该要付出什么呢?先数数他已经付出的吧,是兄弟,是父亲,是底线。值得吗?他不知道。他只是知道不能后悔,人不能后悔,因为石阶上没有后悔药,所以绝对不能后悔。前进你还有一条出路,后悔,那就是一条死路。后悔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即将死了。比如,大哥会不会后悔自己进了玄武门?他一定后悔,所以他死了。比如,父皇会不会后悔没有早一些处置自己?他一定也后悔了,所以他的帝王生涯死了。其实说起来,这个家里最相像的应该是他和父皇。所以,最后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也只能是他和父皇。大哥想要当皇帝,只是因为大哥是大哥而已。大哥君临天下的野心只是因为大哥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早在父皇还不是父皇的时候,大哥就是李家大公子,后来是唐国公世子,再后来就是太子,他从来没有不是正统继承人的时候。大哥习惯了这个位置,也适应了这个位置,所以,就固执的认定这个位置也只能是属于他的。当自己觊觎了这个位置的时候,大哥就愤怒了,就要除掉自己。但大哥却忘了,他觊觎的并不完全是这个位置,而是这个位置最终能够达到的那个位置。他只是想要得到和父皇一样的位置,所以,他才是最接近父皇的人。而大哥只是最接近继承人的那个位置。至于元吉?元吉从来就不是任何一种,元吉从来就是一个孩子而已。大哥不是孩子,大哥从出生就注定他不能享受一个孩子的待遇。最正统的继承人就该是最完美的,大哥一直很完美。他也不是孩子,他从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英雄。他也如愿以偿的做到了,英雄不一定需要完美,但绝对需要传奇,需要惊天动地,需要轰轰烈烈,需要令人瞠目结舌。他也都做到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并且一直吃惊。元吉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不需要完美也不需要传奇。他可以随时令人失望,也可以随时令人再燃起希望。可以让人恼恨,也可以让人喜爱。他可以被欺负,也可以去欺负。他可以肆意妄为,也可以挨打受骂。他不需要表现的最好,他只需要表现自己。说起来,可能元吉是家里最恣情纵欲的一个人吧。他可以随时随地失败,失望,父皇不会责怪,大哥不会责怪,乃至天下都不会责怪。因为他不受期望,就不必承担那个压力。试想,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令人失望了,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又或者天策上架令人失望了,天下也会感到恐慌。但齐王。。。。。。齐王无所谓失败,因为没有期望。所以元吉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他表现的仅仅也永远只是自己,从来不需要考虑需要负担什么责任。这种自由,自己羡慕吗?是不是自己已经对身上所需要负担的责任感到恐惧了?自己退缩了吗?害怕了吗?犹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