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李渊伸手,高喊一声。“陛下。”随行的书令急忙应承。“去传我的口谕给太子,就说我风疾上身,让他从长安带我常用的要来。”李渊说道。“是,陛下。”书令急忙点头。“记住,太子随行的人都给我留在仁智宫二百里外的驿站里,只需太子一人前来觐见。”他有嘱咐道。“是,陛下。”“去吧。”手一挥,让书令退下。李渊低眉沉思。这兵甲是要送给杨文干的,但送兵甲不等于要谋反。可到底是不是要谋反,也得有个底。他得派个人过去探探底,趁现在事情还没暴露。“来人,给我传宇文歆。”宇文歆是李渊一直信赖有加的老部下,干事有谱。“拜见陛下。”宇文歆立刻就到。李渊招手让他过来,和他如此这般一说。老部下立刻脸色一变,神色凝重。“陛下,这里边恐怕有事。太子……不至于吧。”李渊呼出一口气,脸色紧绷。“我也有此考虑,所以才要你去杨文干那里一趟,给我摸摸底。”宇文歆点点头。“只是你去不能和杨文干说实话,我怕他本来不反,被吓得谋反,那就真不可收拾了。”宇文歆撩起眼皮看看他的神色,心里明白,陛下只怕是不希望太子真有谋反的事实。“我明白的,陛下。”李渊点点头,手挥了挥。“那你即刻起程吧。”“是,陛下,臣告退了。”宇文歆退了下去。李渊深吸一口气,太子来不来,杨文干到底反不反,这两桩合起来才能真正定罪。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怎么办?”李建成跌坐在圈椅里,灰白着一张脸呢喃一句。下首的王珪和韦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好好的事情怎么就这样败露了?秦王府在东宫里的细作真是无孔不入,事到如今他们该如何对策?谋反大罪,谁也担不起。“不如一不作二不休。”王珪咬咬牙,嘶出一句。李建成猛的从圈椅里挺起,瞪着他。对面的韦挺也一脸骇然。“不然还能如何?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不如……”王珪一挺身,手一摊,放肆说道。“你闭嘴。”李建成伸手一指,低吼喝斥。王珪挺挺身还想说,但被他骇人的目光慑住,嘴巴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下去。李建成深呼吸一口,将心头翻涌的繁乱压下,看向最下首的魏征。魏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低头沉思。察觉到他的注视,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建成。“玄成……”李建成欲言又止。魏征轻叹口气,幽幽说道。“殿下你不信任我。”李建成脸色尴尬,微微别开头,但随即又转过来注视着他,满目恳切渴求。“我……怕先生你不同意。”他低语一句。魏征暗叹口气。“殿下,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不必这么心急。”“可是,二郎他……”李建成重重叹息,握拳捶打一下圈椅的扶手,面色懊恼。“是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这幅局面,我该怎么办?”魏征思量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殿下心里有底没有?”“什么底?我现在全乱了,全乱了。”李建成摆摆手。“殿下,急也没有用。我只问殿下,是想要皇位还是想要保住储位?”魏征幽幽问道。李建成抬起头。“什么意思?”“殿下?”魏征不答,只是坚持这个问题。李建成沉默了片刻。“谋反,是大罪,况且我手头的筹码……着实不够。”他愁眉不展,低语道。魏征点点头。“不错,殿下若是想突围而出实恐怕不易,况且……也没有什么好名头。”李建成啧一身,伸手揉揉眉心。“那我便当如何?”魏征注视着他,双目沉静。“殿下还是去见陛下吧。”“去仁智宫?会不会太冒险了?父皇还肯信我?我……我难道去自投罗网?”李建成脸色一惊。“不然还当如何?殿下难道真得想谋反?”“当然不,我只是为了防备二郎,不是要谋反。”“那就对了,既然殿下只是为了图谋秦王,不是针对陛下,殿下又何必心虚呢。殿下去仁智宫,见见陛下,和陛下说清楚。至于陛下怎么想,就是陛下的事了。”“可万一父皇不信我,那我不是……”“那又如何呢?殿下不去,便是真的谋反,其后果也不会比殿下去好多少。殿下去了,尚有一线生机。”魏征缓缓说道,目光坚定。“父皇要我一人前往,这一路会不会凶险?”他不安问道。“殿下也并不是没有内应,张婕妤和尹德妃会帮助您的,况且还是齐王殿下在那里。”魏征说道。“四郎?”李建成皱起眉,嘴里低低呢喃。“他,恐怕已是二郎的人了。”幽幽一句,神色黯淡。“未必。”魏征嘴一撩,吐出一句。李建成抬起头,眼神一闪。“齐王到底是殿下从小带大,秦王是比不得的。只要齐王知道殿下如今的险恶处境,自然会出手相救。”魏征坚定说道。李建成沉默,注视着他,眼神闪烁不止。王珪和韦挺看着他,欲言又止,忐忑不安。末了,李建成蹭一下从圈椅里站起,双手紧紧一握拳。“好,我去。”“什么?大哥谋反?”李元吉从矮榻上跳起来,大吼一句,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难道我诳你不成?”李世民眉梢一撩,冷冰冰瞥向他。李元吉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停住身,转头看向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误会?他私运盔甲兵器给杨文干,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况且有他东宫的人来告密,还有什么误会?”李世民冷哼一声。“私运盔甲难道就一定是为了造反?”李元吉吼一句。“不是为了造反,是为了什么?”李世民眼神一凌,射向他。李元吉嘴巴一动,刚想说,却停住。转过身,别开头。李世民从矮榻上跳起,走过去一把将他扳转过来,面对自己。“你想说什么?”“没什么。”李元吉别开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世民指指他。“由得他,我不计较。但大唐武德律明明白白写着,私运盔甲兵器等同于谋反。他是太子却明知故犯,怪得了谁。他自己手底下的人来告密,又怨得了谁。我不过是奉父皇之命,替人跑腿而已。我出去打仗,生死搏命,你到还担心着他。”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臂,侧头瞪着他。“你秦王出战,所向无敌。大哥这一次倒了,最得利的岂不是你。这事里有没有你搅和,可未必。”李世民眉一皱,眼一眯,面上蹭得升起一片煞气。“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知道。二哥,你扪心自问,这事里你可曾坦然?”李元吉毫不退让,瞪着他逼近。李世民也不退让,只是眼睛越发眯了眯,脸上煞气腾腾。“只要出了事,你就只关心着你的大哥,不由好歹就全赖到我头上。他私运盔甲,有错在先,自己摘不干净难道还是我的错。我教唆他做的不成?对付自家兄弟,不惜一身反险,到如今惹了一身骚,你到还替他不平。好好好,走,我这就和你去见父皇,你把你这番心思对父皇说说去。我是不想管,免得惹这身骚。你行,你出去平叛吧,亲眼看看你的大哥什么居心。”他冷笑阵阵,慢条斯理吐出几句。李元吉沉默,瞪着他。“反正你在里面也摘不干净。”末了,低吼一句。“行啊,你去,回头我和父皇说,封你当太子,成了吧。这我总摘干净了吧。”李世民哼笑嘲弄。“胡说八道。”李元吉一脸懊恼。“既然你不敢去,没担当。那成,好的臭的就都我背着吧,总只要你齐王殿下摘得干净就是了。我这一去,你就竟在父皇跟前摘我的错,等父皇把我也废了,就是你齐王的好时候。”李世民说道。“二哥你……说的什么话。”李元吉别转身,一把扯住榻前的纱帐,在手里绞住。“实话,就是难听了些,但都是实话。”李世民硬邦邦一句。李元吉松开手,转回身,看向他。“父皇怎么说?”幽幽问道。“什么怎么说?”李世民反问,语气冷淡。“怎么处置大哥?”李世民不语,瞪着他,过了片刻,举步逼近。李元吉想退,却被他伸手一把拽住,握着他肩膀的五指宛如铁钩,紧抓入骨,纹丝不能挣脱。“父皇终究还是父皇,虎毒不食子。”他缓缓说道。李元吉眼里的担忧之色松了松。李世民眉一皱,些微不悦。“大哥……就真没一点希望了?”李元吉低头呢喃一句,随即抬起头看向李世民,眼中隐隐闪动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