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眼看了看他,没有脱掉外套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像个医生,倒像个变态杀人狂,上上下下的全是血。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潭新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好像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似的。这让我多少有点尴尬,觉得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那个……手术顺利吗?」我开口打破平静。一开口就後悔。什么呀!我干啥问这么个蠢问题?「顺利吗」?怎么著,听这话好似怀疑他不行似的。他那技术,我自然是知道的。得得得,已经出口来,还能追回来不成?我懊恼的扁了扁嘴。果然,潭新伍皱著眉转过头瞪著我。「什么意思?」他口气一沉,微怒道。「没意思。您老的技术,我知道。对您来说,啥都是小菜一碟。我就是问问,真没别的意思。」我急忙摆手,辩解道。他皱著眉头看看我,然後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去,关了水龙头。「什么手术?」我有些受不了这静得发慌的感觉,明明两个大男人在这里,静得就跟没活人似的,也太闷了。「ptca+stent。」潭新伍的口气依然冷淡,沙哑的嗓音听起来难掩一丝疲惫。「哦,小手术,您老手到擒来。」我应了一声,潭新伍回给我—个没什么热情的哼哼。「折腾了一晚?」我忍下住又开口。「半夜突然发病,紧急手术。」潭新伍一屁股坐在椅子仁,长叹了口气。「t「做完了做cabg,还没等我喘口气,又送进来ptca的。这么个简单ptca也要我做,高官命就比人贵吗?」潭新伍发牢骚的叫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拆钢板?」说完,他没好气的看著我问。「明天。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的,有权有势的人当然希望是个名气响亮的医生动手。」我应了一声。天雅没了我林广宏,他潭新伍自然首当其冲。他懊恼的猛一拍大腿。「您老名气大,人都冲你来的嘛。所谓能者多劳,就是说您老这样的。」我急忙扔出个高帽子。「明天拆钢板,你今天在这儿干嘛?」潭新伍问道。「带新人。现场指导。」我撇撇嘴。「什么手术?」「cabg,全动脉化。」我套上胶手套,轻松的说。「看,他们也会做,凭什么昨晚那个就要我动手。」潭新伍又开始发起牢骚来。「因为他们名气没你响,来头没你大。你是中心的天才嘛。」我好心情的打趣他。「呋。」他漫不经心的哼哼。「林医生。」护士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马上就到。」我高声回了一句,护士转身离开了。「还是这么会摆架子。」潭新伍有些鄙视的看我一眼。「谁让咱是名人哪。」我好脾气的不和他计较,轻松的挥了挥手,慢悠悠的晃了出去。「注意前臂外侧皮神经和桡神经浅支。」我指指刀下那条淡红色的神经,小心的提醒那位年轻医生仔细动手。抬头看向另一边,慢慢的踱了过去。正开胸取ta的这一位年轻医生,手脚相当的麻利和轻巧,她非常熟练而镇静的从ia内侧平行切开,将其血管索从胸廓内壁游离,然後完整的取下所需要的乳内动脉。我点了点头,挺行嘛。低头瞄了一眼,戴著眼镜的她看起来十分清秀,略微有些严肃的感觉。这姑娘将来能有番作为。现在的女孩子,是越来越巾帼不让须眉了。回头再看,另一边的那位已经在「a近端置入肝素针头,用罂粟喊轻度充盈「a,使阶段性痉挛完全消失,然後认真的止血,保留深筋膜开放,以防止肋间隔综合症,并开始逐层缝合切口。指导员的工作还是挺轻松的嘛。我扯了扯嘴角。一般用「a在心脏膈面和侧面搭桥。「a的远端通畅率很高,但需要手术者熟谙解,操作轻柔,还要避免电灼热损伤,并合理应用罂粟城及硫氮唑酮等适时处理。我也挺奇怪的,明明眼前这位女医生动作更轻柔,技术更娴熟,为什么做「a的却是那位看起来略微急躁的男医生呢?显然的,院方在工作安排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小小的性别歧视。真是不成熟的表现。对我林广宏来讲,技术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谁的技术更好,谁就做更高级的手术。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两位医生部抬起头来看我。「ta会做吗?」我问郡位男医生,他愣丫愣,然後点点头。「「a呢?」我又转过头去询问那位女医生。镜片下的眼睛闪了闪,然後是重重的点头。「那好,换一下。」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调换各自的手术。「林医生,这不合乎安排。」女医生没有动,只是看著我轻轻的说道。男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看著我。「但合乎患者的需要。」我再次挥手示意他们互换。年轻清秀的女医生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缝合针交给旁边的护士,然後走了过来;年轻男医生也放下手里的工具,两人互换了手街病人。「好了,继续。时间就是生命。」我很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们俩尽快进入状态。cabg是在患者全麻、体外回圈和心脏暂时停跳下进行的,对时间的要求相对较高。站在患者的立场,当然需要技术相当的医生,在最快的时间里完戍整个手术:心脏停止时间越长,并发症的可能性越高。安静的手术室不是我欣赏的类型。但我显然知道,满是摇滚噪音的手术室也没几个医生能接受得了。所以即使我无聊得直想跳脚,却也只能踱来踱去的晃悠,忍受浑身的不自在,却不敢发出什么过於激烈的声响,以免打搅了他们。指导员的工作虽然轻松,但老实说,还是有些无聊的。看著病人躺在手术台上,动手的却不是自己,多少有些寂寞。不过不必担心什么,我的手再休养半个月就能完全康复了。到时候且看我林广宏施展手脚。然而……我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同样手臂受伤的方言青就没那么幸运了。对於他不能在站在手术台前,我深感惋惜。他是个很不错的助手。我一直觉得他的技术虽然没有多少创造性,但成熟又稳定,作为助手实在有些可惜,他完全有能力独自站在手术台前,成为一个外科手术师。但他固执的选择作个助手。当然,当然,我能了解那是为了什么。但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想承受这些,仿佛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我,而我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似的。「林医生。」清秀的女医生抬起一只手叫了我一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抛开脑子里糊里糊涂的思绪,走到她身边。「很好,完成得很出色。」我审视了她吻合的动脉搭桥,非常的出色。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我退开半步,於是她拿起电击中片,准备启动患者的心脏。我看著那颗安静的心脏在电流的作用下,猛的恢复了跳动,原本乾瘪的动脉桥迅速的破心脏泵出的血液充满,整个膨胀开来。生命真是个奇迹。直到两颗平静的心脏再次热烈的跳动,我离开了手术室。剩余的缝合,就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吧。他们已经是合格的外科手术师了。我漫步在寂静的走廊里,光洁可鉴的木地板上隐约倒映著我孤单的身影,耳边只有软底拖鞋摩擦地板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我突然对这种寂静和孤独感到厌恶和下耐,於是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几乎是一头冲进消毒室准备换洗。一进门,就看到潭新伍歪躺在两张椅子搭起的简易床上,闭著眼睛睡得很沉。我猛的收住脚步,屏住呼吸。等了几秒种,没什么动静。看来没吵醒他。我松了口气。忙了一整晚,一直到早上八点半才下了手术台,确实够他累的了。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准备绕过他进冲洗室整个冲一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停了一下。潭新伍显然已经洗过澡了,换了件乾净的手术服。歪著头闭著眼躺著的他,依然皱著眉头,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一张臭脸。我抬头想了想,应该不是我,我欠他的二十万已经还给他了。松了口气,刚抬脚要溜,突然的,潭新伍掹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妈呀。」我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又想溜!」他恶狠狠的瞪著我,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挺吓人的。这算什么?我震天动地的冲进来他没醒,静悄悄的溜过去他却醒了。这人什么构造?「溜什么溜?我换衣服回办公室呢。」我想挣脱他的手,猛拽自己的手腕。「还说不溜,你贼头贼脑,掂手掂脚的那样。」潭靳伍从椅子里跳起,伸出根手指就戳我的头。「戳什么戳。我就想洗个澡赶紧回办公室去,您老不能看谁都是坏人。」我连忙躲开他的一阳指。他不理会我,抓著我的手就瞪著。我被他瞪得有些发毛。「我手里还有钢板呢。」我有些示弱的低声说道。他的手略微松了松,我急忙一使劲,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