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转眼,就一片灰扑扑破败景色。冷宫,真是冷啊。冬天连取暖的碳都没有,幸好还能抱着阿浓相互取暖,不然真是过不下去。东前门刘老九的烧饼什么味道,她都快记不得了。依稀觉得很香很脆,可回味不出来。还想这些做什么,她如今还能留着条命,已经算大幸了。和皇太后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宫里想制死她的人,数不胜数,太性急了,根基不稳就想动那老树盘根的陈家。害得她年迈的老父亲告老还乡,晚景凄凉。四个哥哥,一个流放三千里,两个赐死,剩下个也在大牢里去了半条命。放了出来,算是给她那可怜的老父亲留个后。而她,说起来算是最从轻发落了。好好的没病没灾,还在这冷宫里生儿育女,天天吃冷饭。不错了不错了。只是苦了阿浓,她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自己这条命,说起来还是阿浓救的。若不是阿浓,估计她就是三尺白绫下一条孤魂而已。这孩子是自己的福星。从昭容到犯妇,日子还是要过。皇宫里最近发生了点什么事,她知道的不多。好像她刚进来那会,皇后生了皇子。宫里人都分了糖馒头,连冷宫里也有。味道不错,就是个头小了点。她那时候肚子里刚有阿浓,特别能吃。后来是安贵妃生了公主,也分了馒头。可惜是白面没馅,不过,反正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有皇太后过大寿,也分了馒头。个大,馅足。可惜轮不到冷宫里的人吃。外面烟花礼炮,她抬头低头,继续啃自己的冷饭。冷饭其实也不错,运气好的时候,裹点酱瓜,冰糖,味道不比绿豆糕,玫瑰酥差。有时候甚至笔炙鹿尾还好吃。主要还是看当时饿的程度。板着手指头算,她这两年多近三年来见过的人十个手指头足够用。大多数时候是个老太监,来了就念训词,皇太后的,皇后的,有时还有皇帝的。她跪着,即使肚子很大的时候,安静地听。难为她们还记得她,不过最近半年,基本上没来了。可能终于不记得她了。阮贞只来过两次,很是匆忙。基本就是看她一眼,连句话也不能说。她好好的,他就安心了。大把大把的钱塞给那些看守和内侍。皇宫里是通货膨胀最厉害的地方,那么多钱也只能买到冷饭和旧棉被。不过有就不错了,隔壁院子里今年开春就抬出去了两个,也不知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毕竟她这儿还是养两个,再说冷饭味道也不错。最近还给加了漂油花的白煮青菜,档次提高了不少。这几天她还时常梦到香雪,这丫头也来看过她一次。她一直很担心她,嘴硬牙厉的,没了她罩着,也不知道怎么受欺负。要知道这丫头以前仗着他宠爱她,到处和人吵架争先。不过那次她来看她,衣服虽然旧,但看得出料子不错。人也白了许多,头上的簪子花样也新颖,应该过得不错。脾气好了很多,说话慢了,连腔也文绉绉起来。不值得谁调教的,可比她有本事多了。见这丫头过的还行,她也就放心了许多。这丫头给她带来了不少小孩子衣服和用具,虽然都是旧的,但总比没的好。阿浓如今穿的亵衣亵裤还是那时候送来的衣服改的呢。可算帮了她大忙了,不然在这贫瘠的地方,让她上哪里弄这些小孩子穿的衣服来。暗叹口气,她躺下去,伸手抱抱孩子。小小的身体热乎乎的,冬天可真靠了他,夏天就嫌热了。阿浓问爹什么时候有空?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她现在是他身上的臭虫,不打死算不错了。这孩子,眉眼挺像他的,看了就烦。好在脾气倒像自己多,能吃。唉,说起来能吃在冷宫不是个优点。其实她都有些记不起他的模样来了,这日子转眼就是快三年,谁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听说在打仗,也不知道输了赢了。管他呢,后宫女人不干政。说起来,她的罪名就是干政。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嘴巴用来干什么?用来吃饭,管吃就行了,多嘴干什么。她长叹口气。事关自己老父亲,四个哥哥,她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嘴嘛。好了,以后再不敢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她一直有些担心阮贞,记得还没到冷宫来的时候。阮贞就被人捅到他面前,说蓄养府兵意图谋反。阮贞喜好兵法她是知道的,尤其喜欢用自己的府兵来练阵。想想燕王府不过两百多个府兵,怎么谋反。他就是看阮贞不顺眼,特别不喜欢这个兄弟,老是找他麻烦。也不想想她还指望着靠阮贞过日子呢。万一被他害死了,岂不是她母子俩也没好日子。狠心的,没良心的男人。在冷宫里也依稀能听到阮贞被派出去打仗的消息,她就知道,他还是继续在害这个兄弟。可惜她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背地里暗暗祈祷,祈祷阮贞能平安回来,继续保护她母子二人。阿浓的头发都这么长了,可以梳总角了。他可是皇子,却披头散发像个野人。皇子!是啊,这后宫里,皇子才是最值钱的。皇子能救命,皇子能让她活下去。“吃,阿浓吃。。。。。。”孩子流着口水咕哝起来。星星皱皱眉,用衣袖擦了一把他的小脸,将趴着的小小身体反过来,掖好被子。从她跪在那芳香四溢的院子里挺李朝善念圣旨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来看过她。刚来的时候她期盼过,脑子里还清楚记得他的承诺。总觉得很快就会来接她。可日子一天天过,最后等来的,却是三尺白绫。那时候她真觉得没有希望了。听说是阮贞塞了钱,说她伺候陛下好几次,可能会有身孕,最好验一验。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中奖了。可见她命不该死。肚子里有了法宝,她想着他该来接她了吧。没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孩子出生。来的还是阮贞的钱,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接生婆,一点都不体贴,差点没害死她母子两个。那婆子粗壮黝黑的手腕上老粗两个金镯子,硌得她又冷又疼。还是阿浓争气,在冷宫里有上顿没下顿的,这孩子小的可怜,她用力就呲溜生下来了。幸好没什么残疾,不然可就亏大了。小小的丑死了,不过是个皇子,就行。生了个儿子,一个健康活泼的儿子,可他还是没来看她。他应该知道的吧。这男人估计早已经有了新的美娇娘,继续张口闭口地和别的女人说那些承诺,压根忘了冷宫里还有那么一双等着他来接。一转眼,孩子就大了。能跑能跳,还能说话。唉,以前把屎把尿的时候恨不得他快点大。如今大了,想想还不如以前。至少以前不会问她要爹。到如今,她也不期盼了。以前阿浓晚上哭闹的时候,她也暗自诅咒过他。现在想想有什么用呢,有那力气还不如干点别的。他也不容易,他是皇帝嘛,皇帝要像平常男人那还叫皇帝。而且恩爱情深的时候,他也对她真不错。据说吃炙鹿尾都差点把鹿场的鹿杀光了,为这还挨过皇太后的骂。想想那时吃那么错炙鹿尾干什么,看吧,在皇太后那里留下了坏印象。阿浓第一次问起爹的时候,她都想说他死了。后来想想不行呀,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又是死罪。哪能咒皇帝死,虽然以前她就咒过很多遍。活着吧,还是活着好。活着有希望。他活着,他们母子也活着。活着总有团聚的一天。番外皇子(上)细雨霏霏,洒落在每一片油亮的树叶上,把原本蒙了灰的绿色叶片擦洗干净,冲刷出那满是生命的鲜亮绿色。庆芳殿也在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娘娘仔细脚下。”招福微躬着身,小心翼翼扶着星星下了歩辇。星星的腰挺着,一步一步缓缓走在廊下。才不过半年,她又换新屋子了。其实还是小点好。大了显得空。不过他也有他的打算,要养两个孩子,地方是应该大点。何况阿浓也又大了一岁,脾性是越来越活泼。屋子大点也好供他耍。转头看去,廊前大大的院子,小桥流水,树木苍翠,还有秋千架。足够两个孩子玩耍了。低头含笑,伸手摸了摸腹部。“这一次一定还是小皇子。”招福一张甜嘴。“是个公主也不错,陛下也想要个公主呢。”星星含笑,说道。“对对对,有子有女正是好。”招福一脸媚笑。星星也笑。回头看了一眼。阿浓被喜顺抱着,刚到廊下就挣扎着跳下来。刻石暗纹的月白小靴子噔一下落在地上,两条小腿哒哒哒一阵跑。一溜烟就先跑进了庆芳殿里。“汉王小心。”喜顺和香附急忙跟了上去。“娘,快来,里面好大。”小小的孩子,中气十足,在偌大个宫殿里大喊大叫。星星抬脚,跨进门槛。“这庆芳殿原本是太宗陛下存放藏书的地方,后来修了专门的藏书阁,这地方就腾了出来。这地方好啊,座北朝南,冬暖夏凉。这屋子当年藏书,尤其要求通风干燥,所以开了许多大窗。一到夏天,把窗都开了,从院子里那藕花池里过了水的凉风吹过来,整个屋子都凉爽得很。到了冬天也不怕,屋子廊前从早上日头升起到落下都照着。而且底下还设了地龙,一整个冬天脚下都暖烘烘的。绝对不会冻着娘娘和小皇子们。”李朝善一手提着册封诏书,躬着身跟在星星身后,轻言柔语的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