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丹青这几年很少来她的寝殿和她一起睡了,其实即使以前来,两人也是分床睡的。这个人一直遵守着诺言,从来不对她逾越半步。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庆幸还是怨恨?庆增他那克制而疏远的态度,还是怨恨他连争取一下都不会?那毕竟是个青春年少,容颜俊美的少年。倘若没有阮芳甯在前,她未必不会爱上这个看起来只知道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少年。然而现在,哪一个都不是她的。她同样还怨恨自己的父母,明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可为了这所谓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他们还是把她嫁到了这个遥远陌生冰冷的东宫里。天朝的陛下不喜欢她,她很清楚。那个男人在看她的时,眼神里有一种恶毒的厌恶。听说这个男人非常宠爱阮丹青,大概是恨她曾经绑架并企图伤害过那个少年。这里的男人都那么古怪,阮丹青弱不禁风,懦弱无能。而这个皇帝又小鸡肚肠,阴险狡诈。他对这个不是亲生儿子却胜似亲身儿子的太子,暧昧得好似再保护一个情人。七宝无声得笑了笑,从床榻上起来,懒懒依靠在软枕上,呆呆年看着洒落在窗前的月光。还有那个最终将她拖入深渊的男人,阮芳甯。想起他,她的眼神柔和起来,嘴角含着甜蜜的笑,但手指却揪着锦被,扭成一团。他给了她一个夜晚,一个孩子,一个希望。但是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分毫的情感。天真无邪的少女把自己献祭一般呈现在他眼前,他却一脸痛苦和悲哀,仿佛他受的伤比她还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是一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情感结晶。那孩子那么小,那么柔弱,就连哭声都那么无力。她只是抱了一抱,就永远的失去了。阮丹青对她保证,这个孩子会交给到阮芳甯的手上,会由他抚养成人。她心里不是不幸喜的。自己不能陪伴在那人的身边,但至少让这孩子能永远在那人身边。好多年以后,在东宫世子的庆生宴上,她见到了那个长大以后的孩子。模样真宛如是他父亲的翻版,只是眼睛鼻子带了点她们图染的感觉,深深的,挺挺的,让这才五六岁的小孩子看起来比其他孩子眉目清晰。她当时都有点不能自己,亏得旁边的侍女抚着,不然可能就自顾自冲过去将人搂在怀里。那孩子看起来并不太快乐,其他的孩子因他的长相都有点排斥他。她很想冲上去抱住那孩子,对他说不要介意别人的看法,你是母亲心目中唯一的最爱。可是她不能,为孩子她不能。这孩子跟着命妇上前来施礼,小小的年纪礼数就很周全。天朝人最喜欢这些所谓的礼数,用这冰冷刻板的动作和规矩将人和人之间无形隔出了许多距离。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多问了几句。这孩子叫阮璃,他抬起头看向她。即使这只是第一次见到彼此,可还是能深深的感觉到那血缘里的熟悉和亲近。是啊,在这里,她和他都有着那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五岁的孩子,还未曾教骑射,到开始先教读书识字了。这是天朝的规矩,识字比骑马射箭重要。她觉得有些遗憾,这孩子有草原的血统,生下来就该是会骑马的。后来,她赏赐了一些点和一匹小马驹,希望能带给这孩子一些欢乐。想到孩子,东宫里也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母亲身份低微,生她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孩子失去了母亲,而她这个母却失去了孩子。她们正好互补,她把自己无处施放的母爱都给了这个孩子。阮丹青是个即宠爱孩子,又宠爱妻子的人。对她和孩子,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因为他的支持,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授骑射。想想也真是奇怪,在这个虚有其表的家庭里,身为父亲的阮丹青却管理着孩子的衣食住行,耐心体贴的像母亲。而身为母亲的她,却处处教授孩子骑马射箭,弹鸟爬树的计量,处处像是孩子的父亲。然而这也是一种互补吧。阮玥是个孩子,她继承了父亲阮丹青的风流俊秀,也继承了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的美貌,但她更像她自己。她和阮丹青不同,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对所有的事情都充满好奇和求知欲望。她有一股子韧劲,小小的年经就能经受住骑马射箭这种剧烈运动带来的痛苦。她享受这种充满力量和征服的游戏,并乐在其中。七宝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了,她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的教导着,却忘了这其实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每当早上起来看到这孩子充满生气和力量的笑容,她的心就迷惑了。她喜欢这个孩子,孩子也喜欢她。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这个孩子的存在,她缓和拉拢了她和阮丹青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真正的父母。孩子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自己,一个完整得家。那时候她未尝没有期盼过,期盼这个能跨出一步,真正的拉起她的手。然而他始终没有。渐渐的她也死心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至少,这个男人只有她一个皇后,一个女人。这个家完整而牢固。直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发现了那个早已经发现的秘密。所有的谎言才暴露无遗。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声荒谬的算计。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她早应该发出,可为何迟迟不曾发现?是什么蒙蔽了自己的眼睛?蒙蔽了自己的心?她的眼睛一直追随着那个无情的男人。可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的眼睛是追随着谁呢?他总是,总是看着阮丹青。眼睛里是一种复杂的恨。她一直以为他恨的是这个少年夺走了他的江山,夺走了他的荣耀,夺走了他的父皇。可是她错了。因为有时候,当这个男人偶尔那么几次眼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眼眸里除了些许愧疚竟然也有那股复杂的恨。他恨她什么呢?又或者这根本不是恨,是嫉妒,是羡慕。嫉妒什么?羡慕什么?她不懂,不明白。直到她有一天,突然想到,这个男人爱慕着阮丹青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多么可笑,她的情敌竟然是一个男人。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恰恰是自己的丈夫。可笑之后是一阵痛快的恶毒,没错,她觉得很痛快。那个无情的男人永远也得不到她的丈夫。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人。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那个人得不到。所以,他也日日夜夜的品尝着相思之苦,他也用那纠结的痛苦的眼神看着另外一个人,他和她一样可怜而可悲。可是痛快之后,她的心却陷入了常常的痛苦。嫉妒,她深深的嫉妒。即使被嫉妒的那个人并不爱阮芳甯,即使被嫉妒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她依然嫉妒。她嫉妒他能得到阮芳甯的爱慕,她嫉妒他能牵绊住那双眼睛,那颗心。那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可是她得不到。而他,却不屑一顾,甚至丝毫不曾察觉。当自己的目光随着阮芳甯的目光一起投注到阮丹青的身上以后,她发现了更多她以前忽略的东西。一直她都承认,阮丹青是个风流俊美的少年。然而深深的注视之后,她发觉,这是一个有种特殊魅力的男人。他的俊美并不是惊天绝地。他的俊美介乎于两性之间,时而妩媚,时而潇洒,时而俏皮,时而暴戾,涓涓细流,狂风骤雨,他多变而任性。可他又很温柔,很软弱,很无辜,很需要保护。他可以是多情的公子,又是无情的浪子。有时甚至像娇弱的少女,刁蛮的孩子。即满足男人的梦幻,又满足女子的臆想。他那瘦弱淡薄的身躯牵动着那么眼神。阮贞的,阮芳庭的,阮芳甯的,还有自己的。大家都关注着他,都被他牵绊着,操纵着。这简直是个魔物。她怎么以前会觉得他无能,窝囊。他简直太有能耐了。可是这样的情感算什么?一个男人,靠着自己的皮相牵绊别的男人?胜之不武,旁门左道,歪门邪道,这是不对的。她觉得很痛苦,自己的丈夫被自己嫉妒怨恨,自己的丈夫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在陷害勾引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自己的丈夫竟然比自己这个女人还有妩媚多情。她深深的痛苦。然而这个无耻的卑鄙的梦幻般俊美的男人却依然对她温柔而神情,克制而有礼。这真是折磨。阮玥这个他们两人之间的黏合剂在这样一个几欲崩溃的时段,变成了一贴毒药。小孩子撒娇,央求父母一起陪她睡。这个调皮的孩子,逼着那些宫人内侍讲鬼故事给自己听,被吓着了却来纠缠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