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永远也无法看到他厌恶那个女人，那个抛弃女人。那个女人从另一个角度用这种方式再一次折磨了他和她。但她仍然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让她离开，让这个女人离开他。“我自己和她说。”李世民站起身，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了一句。长孙皇后看了他一眼，低头行了礼。“恭送陛下。”李世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大步走了出去。谁也无法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他害怕，很害怕。说出这件事，作出这个决定，都不足以让他觉得害怕。但一想到她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和表情？他害怕了。她会哭泣？会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不要让她走？会埋怨他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牺牲她？会嘲笑他以往对她诉说的种种柔情蜜意？会……她做什么他都不害怕，她说什么他都不害怕。他怕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害怕她眼睛里流露出的……竟然是解脱和坦然。这让他情何以堪？43 舍得 2“县主，怎么办？”吉祥拉着张晋的手，跪在她脚边，眼眶了含着泪。张晋面无表情，手指绕着衣服上的绸带，一声不吭。“去求求陛下吧，县主，你不能去那种地方。陛下一定不会让你去的，他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陛下……”“不，他不会。”张晋撩起眼皮，注视着吉祥，郑重的说。吉祥也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可是……”“没有可是，江山美人，他只能择一而选。毫无疑问，他会选择江山。”张晋依然面无表情，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的波澜起伏，仿佛只是很郑重的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那种地方，冰天雪地。那种人，他们都是野蛮人，茹毛饮血，到处抢劫杀人。县主，你不能去那种地方，你会……”“不会，我不会死的。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和纤细。”张晋伸手捧起她的脸。“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去，留下吧。长安更适合你。”她说道，语气终于不在平淡，一丝淡淡的温柔。“不，我和你一起去。我得照顾你。我是你的人，县主，我是你的。”吉祥一把握住张晋捧着她脸的双手。她依然记得当年，玄武门之后，新陛下把齐王府的一切统统充没，她们这一批宫人就都成了掖庭宫里的罪妇。在冰冷黑暗的大内冷宫里，是这个女子把她带了出来，安置在自己身边。这原本就该是她的主人。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么多的意外，这个女人本就该是武德殿里快乐幸福的年轻王妃，在齐王殿下的宠爱下生儿育女，度过漫长的一生。她受了许多苦，她是一个寂寞的可怜女子。她是不那个别人嘴里的恶毒狐狸精，她是一个原本非常善良，活泼，开朗，幸福的女子。然而，现在，她只剩下寂寞。她怎么还能离开这个寂寞的女人。吉祥看着张晋，眼睛里充满了怜惜和关爱。“谢谢。”张晋的脸庞柔和下来，嘴角微微苦涩温柔的浅笑，压着嗓音喃喃低语。“陛下！”殿外宫人齐声轻呼。吉祥抓着张晋的手紧了紧。张晋扯了扯嘴角，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去吧。”她说。吉祥只能低下头，起身退开。她是那么的平静。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平静。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让她伤心，即使是离开他的身边。他看着她，心里的一阵酸苦。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他亏欠她的。她不该承受这些，她不该为他牺牲。或许欺骗自己，恶毒的猜测，她反而是乐意于这样的结果的。她原本就是想离开他的。可如果事实确实是这样，那么难堪的依然还是他。不动心的人，才不会失败和失去。“阿史那咄苾问我要你，我已经同意了。”他开口。没有原本想象中那么难，只是那么一句话而已，一张嘴也就说出去了。张晋点了点头，并不抬头去看他，手指依然绕着衣服上的绸带。“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惊讶的。”他又说，站在那儿，不能再靠近。张晋依然只是点了点头，手指上的绸带绕上绕开，仿佛这无聊的游戏比和他说话来的有趣多了。“你不恨我。”他说，不是问句，是个肯定的陈述句。张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也不会想念我。”她还是点头。“就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吗？”她的手指停下，抬起头。“那两个无辜的人，赦免他们。”她淡淡开口。“不！”他拒绝。她低下头，不再说话，手指依然不紧不慢的绕着绸带。“我不赦免他们，永远不。我要你永远惦记着这件事，记着我，想我。”他声音突然高亢，朝她吼道。她松开手指上的绸绳，懒洋洋抬起头看着他。“你会回来的，回到我的身边。我保证。”他看着她，说道。这保证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她，不在乎这个保证。他知道，他明白。张晋笑了，嘴角一个好看的弧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轻轻的说，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带着挑衅。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他的图谋，她明了。她有她的图谋，他也明了。她始终，还是时时刻刻对他只有算计。44 思摩“夹毕特勤。”娇俏而略带高亢的少女嗓音传来。阿史那思摩抬起头，看到他的小妹妹阿史那燕儿正骑着一匹骏马朝他跑来。快奔而来的骏马险险在他身边停住，矫健的少女从马上跃下。“很快就要到长安了，你怎么一脸的无精打彩？听说长安很多好玩的，我还想看看大唐的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不好奇吗？”阿史那燕儿那着马鞭，弯下腰凑到阿史那思摩面前，笑着问他。阿史那思摩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地上不理她，自顾自怔怔看着满天白云。“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燕尔见他这副模样，气呼呼大叫一声，将手里的马鞭甩了过去。啪一声，马鞭被他握住。“我们并不进入长安，难道你不知道吗？燕儿。李世民嘛，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把手里的马鞭甩开，阿史料、那思摩面无表情的别开头，丝毫没有兴趣。“什么？我们不进入长安？这岂不是太无趣了。”阿史那燕儿气的跺了跺脚，但过了一会，她又眨着她的大眼睛，脑子又冒出新念头。“听说他在渭水边，只带了六个人就喝退了颉利可汗的数十万铁骑呢。那该是多厉害的人啊。”小姑娘直起身，手握马鞭满是憧憬。“他要真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呢？”阿史那思摩瞟了她一眼，讥讽道。阿史那燕儿想了想。“也许那个女人他并不喜欢。”她说。“也许吧。但一个男人不应该靠一个女人来维持自己国家的安定。”“可是，那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大唐惧怕我们突劂的铁骑，大唐的陛下不想打仗，就只能乖乖给我们的可汗纳贡。”“或许他只是不想现在打仗而已。”阿史那思摩从草地上直起身。“我们突劂的铁骑天下无敌，他最好永远也别想和我们打仗。”阿史那甩甩手里的马鞭笑着说。“你刚才不还夸他厉害呢。”阿史那思摩看她一眼，淡淡一笑，打趣道。“我喜欢厉害的男人，但最厉害的男人应该是我们突劂的男人。”阿史那燕儿微仰着头，骄傲自豪的说。“是啊。”阿史那思摩从地上一跃而起。“突劂的男人就应该骑着马到处征战，建功立业。哪里像我……”他手一挥，皱了皱眉。“我知道，你还在埋怨可汗不让你领兵出战的事吧。”阿史那燕儿挑着眉看他。“难道你觉得我不会领兵打仗吗？”阿史那思摩瞪着她。“我明白的，夹毕特勤你一身好本领，是我们突劂阿史那部的好男儿。可是，你也知道……”阿史那燕儿看看他，欲言又止。“就因为我长的和你们不一样？”阿史那思摩手指紧紧握成拳，愤愤道。他知道，他和阿史那族其他人长的不一样。其他人皮肤有黄有白，头发有圈有直，但一定是深色头发，深色眼珠。惟独他，是一头浅浅的金发，一双蔚蓝的碧眼。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据说这是他难产而死的母亲给予他的容貌。那个美丽的胡女，曾经令他的父亲处罗可汗痴迷不已。就是这副容貌让其他热都怀疑他的阿史那血统，他虽然冠着这个姓，却始终不能完全被族人接纳。他从小是个聪明听话能干的孩子，父亲处罗可汗对他很喜爱。就即使喜爱却依然不给予他领兵统帅的权力。他只能是夹毕特勤，一个身份高贵却毫无实权的阿史那贵族男子。知道他又开始纠结于自己与众不同的容貌，阿史那燕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