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有她,她眼里有他,两颗心就是一颗心。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他皆和她说,他不瞒她,他信她,他爱她。这就足够了,她心满意足,她一心一意只有他。逆取,弑杀,逼宫,她跟着他一路到底。若他败,他亡,她亦不会独活。胸口那包藏着的毒药,是她最坚贞的心。他终究是他,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得到。天下,只要他伸手,亦可取到。如今他是太子了,她也成了太子妃。却不快乐。因那女子。她不妒。可她怕。这和以前那些不同,不一样。他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她也不一样。以前那些女子,姿色俱佳,才情亦高,然都有一颗爱慕他的心。这一个,却不爱他。她不能接纳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不爱他,便不知怜惜,不懂敬慕,更不可能与他共进退患难。她不能把心爱的人交给那个女人无情伤害。然而问题的症结却不在那女人会如何伤害她心爱的人?而是如何阻止他不去被伤害。如何才能劝阻他不去惹那女子?长孙叹气。无法,无法。他是那么倔强,从小便意气用事。年纪长了,表面上收敛了,懂得思量了。可心深处,认定了的,撞死不回头。他不信失败,不接受失败,付出必要有收获。收获什么呢?那女子一颗心,已经随那棺材埋到地底腐烂,拿不出,收不回。看他死抓着一副空壳执迷不悟,怎么能不让她心焦。06 如晦太子殿下今天心情不错。甘露殿的宫人和太监都感到略微轻松了些,走路说话不用像前些日子那般小心谨慎,藏手掖脚。鹤嘴香炉里烧了沉香木,袅袅清烟,弥漫四散。那神秘而沁人的幽香提神醒脑,让人心情舒畅。杜如晦小心翼翼看看上首李世民的脸色。这时候,提那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心里想着,身体动了动。李世民眉一挑,目光扫过。接到那目光,杜如晦微微凑身靠前。“殿下,那个魏征,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魏征。”放下手里的卷子,李世民嘴角撩了撩,眼皮略略一眯。“是那个和前太子说该把我除掉的魏征?”杜如晦低下头,干笑着颔首。“他到还真敢来。”李世民伸手抚了抚自己飞扬英气的剑眉,笑着说。殿下的心情果然是不错的,这魏征看来有戏。杜如晦含蓄的低头笑,暗暗思量。“让他进来吧,我到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李世民招招手。“是。”杜如晦点头,然后直起身回转面朝外。“宣魏征进来。”他喊道。不一会,小黄门便带来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衣,发髻一丝不苟,面色从容,含着清冷傲气,背挺的很直。见了他,也不避闪,目光直接对上,打量片刻,方才从容低头,略略躬身。“魏征,拜见太子殿下。”声音略低,清郎干脆。李世民身体直了直,手指轻击案桌。这个魏征,脾气到和她有几分相近。也是,当年,是她把这人从河北挖来,呈献给大哥。她的心思,她的眼光,她的谋划,总不为他。那又如何?事到如今,她或者他,还不是全归了他。想到着,李世民嘴角的笑越发得意。不急着应,他有意晒着魏征。魏征是如何一个玲珑心思,立刻明了这新任太子给他难堪。如今成王败寇,他要得意就且得意去吧。如今身陷败局,心虽不干懊恼,但气节尚在,傲骨难弃,他又岂是能随便让人戏弄的。不待李世民恕免,魏征自己直起身,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得意洋洋,高高在上的新太子。有些胆识,只是为人傲了些。李世民也打量着魏征。“你就是那个要大哥除掉我的魏征?”他问。“正是我。”魏征面无惧色,从容答道。李世民冷冷一笑。“你到敢应承,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谋臣,离间我们兄弟感情,才弄到如今这部田地。现在,你弄的里外不是,又是为何呢?”魏征不屑一笑,低身施了一礼。“殿下怪罪与我,我也不便辩驳。前太子心情仁厚,做事不免优柔寡断,不够坚决。若他当初听了我的劝,如今也没有这场祸事,”低着头,魏征撩着嘴角从容答道。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脸上的冷笑僵住,心中暗震。这个人,有些意思。“好大胆子,好硬的口气。你就不怕我砍你脑袋吗?”他脸色肃煞,冷冷道。魏征不以为然的轻笑。“天下人都等着太子你杀魏征,杀了我,天下人就可以放心了,殿下也可以出气了,两全其美,何乐不为。”“这话什么意思?”“太子逆取而得天下,长安如今血流遍地,死伤无数。杀完了长安,天下正等着太子下一步动作。魏征一死,天下终于可以明确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思,不必在胡猜乱想,岂不放心。殿下埋怨我离间兄弟,我死了,殿下也好出口气。岂不两全其美。”魏征满不在乎的摊摊手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不能杀你咯?”李世民冷笑。“非也。”魏征摇头。“殿下要取我性命,只要一声令下既可。哪里还有可以不可以的道理。只是如今殿下不是秦王,而是太子。太子,国之储君,一言一行,皆有史官记录。太子这一动手,解了气安了天下,也成就了魏征一番夙愿。”“杀了你还是成就了你?”“殿下明鉴。魏征读书谋身三十余载,东西飘零,三异其主,为的是什么?读书人,不过求一纸青史。能名垂青史,不负来世间一遭,就无遗憾。殿下杀了我,让我名垂青史,我谢殿下还来不及呢。”李世民皱眉思量。“只是,殿下这一时痛快,只怕要换来一个杀直言之人的恶名。”末了,魏征又加了一句。好一张巧辩利舌,好一副伶俐牙齿,和她还真是越来越像。他手在案上一撑,起身,大步走了下来,一把抓住魏征的手臂,托起。“先生,看的远,想的透,正是我需要的人才。”定定看着魏征的双眼,李世民直截了当的说。魏征也看着李世民,心中暗叹。前太子性情终究欠了这杀阀决断之心,面前这个男人,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秦王,他已经是真命天子。把头低了,魏征施礼。“蒙太子垂爱,魏征自当竭尽全力。”“很好,先生果然非常人。”李世民笑了笑,放开手,让魏征在一旁坐下。杜如晦在一旁暗松了口气,但心里隐隐有些酸意。这个魏征,三异其主,不过是个惯卖谋划的家伙,才是高,情却不值一提。如今靠着巧舌如簧,竟然又巴拉上新主了。07 招祸吉祥端着鱼羹,轻手轻脚来到案边,缓缓放下。“县主,吃点鱼羹吧。”张晋眉动了动,眼皮慢慢撩起,淡淡看着案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鱼羹,凝脂薄皮包裹着的五根白骨动了动。吉祥立刻端起金碗,小心翼翼放在她手里。青白尖长的手指拈起碗里那只小巧的银勺,舀了一勺鱼羹凑到嘴边。“小心,还烫着呢。吹吹。”吉祥怕烫伤了她,急忙轻叫。她恍然不知,直直喝下这口热烫鱼羹。想拦,又怕翻了她手里的热鱼羹,吉祥伸伸手又停下,眉焦急皱起,暗自心疼。她伸伸舌头,转头看吉祥。“好烫。”吉祥略松口气,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碗,舀了舀,吹了吹。“我来吧,县主。”她舀了半勺,递到张晋嘴边。她乖乖张嘴,喝下鱼羹。离那日太子殿下到来,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这段时间,太子再没来过。吉祥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晋阳县主与前太子,齐王交好。当年秦王窥觊天下,不容于前太子时,为除掉秦王,县主出力不少。如今太子党倒台了,秦王党上台,正大肆肃杀前太子和齐王党羽。论说,县主的处境是极不妙的。然而现在,外面血雨腥风,国仗府人人自危之下,县主府却风平浪静,波澜不兴。一切,自然是因为秦王,现在的太子把风浪都挡在了外面。为了什么?美色?吉祥舀着鱼羹,暗暗抬头瞟了张晋一眼。好一副美姿容,肤白,唇茜,发乌,眉黛,眼似水,指如笋,身形窈窕清灵,宛如晋人诗歌里描写过的那些奇妙女子。难怪当年齐王一双眼睛痴痴盯在她身上,扯也扯不开。如今,新太子也恋这这美色。美色,究竟是保护了这女子,还是伤害了这女子?“你在看什么?”薄唇轻岂,她轻声问,声音飘忽清幽。吉祥低下头不答。“我是不是瘦了很多?”她抚了抚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