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的笑容纯净明媚,贺千斩应了声,心中不由沉甸甸的。顾风虽心眼不多,但也并非缺心眼,何况他全部心眼都用在对付情敌上。尤其一想到小九当时的表情,他就感到无比之大的威胁。“贺千斩,等你伤好了,咱们拜把子吧?”顾风旧事重提,江湖规矩,兄弟妻不可欺。贺千斩思忖片刻,吃力地坐起身,捂住心口,在顾风的搀扶之下,走到院子,随后单膝跪地,面朝西面。顾风戳着他身旁,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拿香去。”贺千斩不打算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正因为放不下,才需要外力施压。顾风眼睛一亮,美滋滋地去取香,贺千斩果然有情有义,太顺利了,哇哈哈。“匆匆忙忙嘛去?”俞晓玖架着双拐走出。“哈哈哈,江湖第一杀手要与我义结金兰,哈哈哈,日后便不能与我争你喽……”顾风有些忘乎所以,一不小心说出小阴谋。俞晓玖怔住,就在她思考的功夫,两人已焚香跪拜而说誓曰——“我贺千斩。”“我顾风。”“等等……”俞晓玖脱口而出,心中忽然一团乱。顾风欲回头询问,却被贺千斩制止,他用眼神示意顾风继续。既然贺千斩心意已决,顾风自然不愿错过大好时机,所以转过身——“今日皆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贺千斩为兄,顾风为弟。俞晓玖木然地依在门旁,凝望着贺千斩的背影,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他仿佛在彼此之间筑起一道冰墙。而她的眼眸,不由掠过一丝忧伤。================================五脊六兽俞晓玖坐在贺千斩床边,一个时辰过去,两人谁都不说话。贺千斩不开口,是不知该聊些何事,反正他欠小九的人情,不会离开,也不会跨越某条界限,慢慢补偿就是了。俞晓玖不开口,因为正在生闷气,义结金兰代表两人就是兄弟,可她还没确定谁才是小阎王,无形当中加大难度,那什么,拜把子就这么好玩?“为师还没死呢,你经过师父同意了吗你?谁允许你认弟弟了?”俞晓玖不满道。贺千斩一笑置之,小九乃世间最无用的师父。俞晓玖嘟着嘴,就在贺千斩奄奄一息时,自己悲痛得无以复加,他却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如今险象环生,依旧淡淡然然,搞不懂他的思维方式。“你的心是不是铁打的?”俞晓玖愤懑了。贺千斩垂下眸:“是。”“如果我死了,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死不了。”贺千斩稍感不悦。哭有何用?管它是刀山还是火海,挡在她身前就是了。冷漠的回答令俞晓玖心里堵得慌:“早知道不救你,浪费我的眼泪与睡眠时间,没心没肺的臭徒弟。”语毕,她架拐走人。贺千斩拉住她手腕,随后欲言又止地松开。俞晓玖见他又当闷葫芦,气鼓鼓地离开,贺千斩果然是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破人!“小九,今晚想吃什么?”顾风推过空轮椅。俞晓玖跳坐上轮椅,瞪了他一眼,顾风则心虚地撇开头,生气就生气吧,其他的物品都可以割让,唯独媳妇一准不行。就在贺千斩出事的那一刻,俞晓玖知道自己伤心的原因,她心中的天平倾斜,看着他慢慢合起双眼,往事历历在目,心快碎了。可三德真人给她出了一道选择题,她是该随心所欲追求真爱,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呢?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大家都还年轻,耗着吧耗着吧。翌日早朝皇上脸色欠佳,朝臣心知肚明——有关皇后的□案还在查。诸臣则循规蹈矩汇报各项适宜,俞晓玖不忘奸细的身份,在早朝上将国师范佚名赞赏一番,导致老皇帝心情更差。而范佚名此次却冒了傻气,并不知护国娘娘别有用心,因为她在上朝途中悄声告知范佚名——“姑姑”请自己在皇上面前替他多美言几句。提起“美艳姑姑”,范佚名那真是笑得合不拢嘴,还与俞晓玖扯什么迟早成为一家人,俞晓玖偷偷腹诽坏笑。下朝后,俞晓玖被老皇帝留下问话。“你徒儿贺千斩可娶妻了?”皇上冷不丁开口,且态度并不热衷。俞晓玖微微一怔:“尚无妻儿。”皇上缓声一应,心不在焉道:“那可好,盈儿公主愿下嫁贺千斩,你给选个良辰吉日。”俞晓玖眉头拧起:“贺千斩并非巨鼎国子民,名声也不算好,而盈儿公主乃皇后之女,金枝玉叶嫁给杀手,皇上不认为欠妥么?……”“此刻无外人,朕也不瞒你,唉,如今宫里宫外流言蜚语……”皇上悠悠叹气:“皇家闹出此等丑闻,朕身心皆疲惫,聂盈是朕宠爱的女儿,倘若嫁得如意,那朕也少几分内疚。”“如此说来,皇上是要废了皇后?”皇上压了压太阳穴:“人赃俱获,信物情书都给翻出来了。”俞晓玖没在多问,玉桃近水楼台好动手,栽赃陷害的速度超一流,皇后临死期不远了。“这莫非就是报应?”皇上喃喃自语。“皇上保重龙体,您可是巨鼎国的精神支柱。”俞晓玖看着愈渐苍老的聂奢,不知该说点什么,总之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即将在狂风骤雨般的变故中拉开帷幕。“不提也罢,关于盈儿公主的成婚之日?……”东拉西扯又拽回老问题,俞晓玖不自知地绷起脸:“臣只是贺千斩名义上的师父,这事儿……还得问过贺千斩本人。”“怎么?堂堂公主下嫁于他,他岂能不满意?”皇上难以置信道。“臣还真不能替他做主,请皇上等臣的消息。”“三日之内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朕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他不识抬举,朕无法向盈儿公主交代。”皇上脸色一沉,怫然微怒。俞晓玖攥了攥拳,不明摆着逼婚么?话说这父女俩翻脸都够快的,亏自己刚才还对老头子起了怜悯之心。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护国府邸俞晓玖不想提,但又怕聂盈跑来闹,所以……“徒弟,聂盈公主准备嫁给你,皇上让我问问你的意见。”俞晓玖以为贺千斩马上会回答:nonono!可是,他竟然沉寂不语。俞晓玖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迟疑,不会吧?贺千斩侧目凝望她,毫无表情,只是注视了许久、许久……“随便。”俞晓玖瞪大眼,哑然不语。“你,你喜欢她?”“不。”永远不可能。“那,那就不要勉强自己,师父会帮你出面解决……”俞晓玖都觉得自己矫情。心里泛起一阵阵难以下咽的酸味儿。竖起的屏障越多,他便可以把自己拉得更远。“不必了……”贺千斩压住额头,忽然感到憋闷,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有一口闷气压在胸膛,压得他心烦意乱。俞晓玖忍了又忍,眼泪依旧润红了眼眶:“你是不是一早就想离开我这种麻烦的师父……”贺千斩蹙起眉:“当然不是。”俞晓玖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真没出息,她仰起头,一本正经道:“愿意娶谁就娶谁好了,当我没说过。”贺千斩见不得她哭哭啼啼,不禁脱口而出:“那回绝。”“菜市买菜呢你?我不管了,你自己去交涉吧。”俞晓玖对他风轻云淡的态度相当不满,难道他对自己、对别人都不用负责吗?贺千斩缓了缓情绪,其实他并不在乎顾风体内藏着何种魔鬼,只是认为顾风更适合照顾小九,而他只有一群仇家,从不后悔当杀手,只是后悔将小九牵扯进来。更受不了自己的是,偏偏不舍离开。割舍难,离别难,他纯属在给自己找麻烦。“我想杀了你。”他并未说笑。“……”俞晓玖哭声顿止:“你躲开我还不够,还想要我的命……狼心狗肺。”贺千斩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摊开她的掌心,缓慢地画着圆。俞晓玖依在床头木上:“我一直想问你,你懂什么是感情么?”贺千斩指尖一顿,收回手指,悠悠垂目,缄默不语。“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想杀谁就杀谁,想死就死,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俞晓玖舒了口气,似乎没人能打动他的内心。贺千斩心有不服,表面却无动于衷,既然已决定做守护者,那便不能表述真实的独白。俞晓玖只感觉在对牛弹琴,疲惫地站起身:“快点养好伤,门外还有一群虾兵蟹将等着你……”“去哪。”“找喜欢我的人聊天去,有你垫底,其他人都变得特别可爱。”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走开。贺千斩心头一沉,跟着疼了一下。俞晓玖虽是那么说,却独自回房,她趴在枕边,原来自己并不讨厌贺千斩,甚至有点喜欢他,这感情涌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就是在他快死的那一瞬,他的眼神是那么真挚,承载着满满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那时候,他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绕在嘴边,肯定想说什么,而自己就在有意无意间等待那段没说完的话,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死,可左等右等,等来苏醒之后的一番冷漠对待……唉,心里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