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户光临,老板又扒拉开伙计,笑容满面地招呼,端茶倒水好不热情。贺千斩取下竹篓,将俞晓玖抱出,放坐在椅子上。俞晓玖一边书茶,一边吃着刚买的糖炒栗子,就如某高档专卖店的会员一样。贺千斩则坐在一旁,晃了晃脖颈,闭目养神。小伙计上前为客人蓄茶水,无意间看到俞晓玖的容貌,一下子烧红了脸。俞晓玖一路走一路吃,以为满脸都是食物残渣,下意识蹭了蹭:“我的脸很脏么?”“不,小的只是未见过如您这般美艳的女子,嘿嘿。”小伙计憨直傻笑。俞晓玖时常忘了自己已变美女,被夸漂亮当然爽,所以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您并非琉璃国子民吧?”不等俞晓玖回答,犀利的剑尖已对准小伙计心口。小伙计顿时吓得小脸煞白,而贺千斩连眼皮都未抬,扬了扬剑尖,示意小伙计滚蛋。小伙计摸了把鼻涕眼泪,撒丫子逃走。俞晓玖对他动不动就出剑这招消化不良:“徒弟,你能别这样么?会吓坏小孩子。”贺千斩收起剑,说明原因:“言语轻浮。”“人家没说什么呀,被夸漂亮,我还偷笑来着。”俞晓玖不理解贺千斩怪异的大脑构造。贺千斩微眯开眼:“轻浮。”俞晓玖听出他在骂自己,以牙还牙道:“也对,徒弟教训的是,否则我怎么可能被某男子脱光光取暖,还不懂得反抗呢?应该抽那男子几耳光才对啊。”贺千斩抬起眼皮,眼前出现取暖疗伤的那一幕,当时他神智模糊,只知晓寻找暖和的地方,却未顾及护国娘娘的清白。不过话得两面说,他本就是恶人,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如同蚂蚁,倘若他并未拜师学艺,即便对她先奸后杀,他也不存在半分负罪感。“我负责。”“咳咳……”俞晓玖呛咳数声:“不用不用,保持现状很好。”贺千斩并未反驳,毕竟护国娘娘算他半个救命恩人,说怎样就怎样吧。待选好衣裙,付完账,贺千斩再次背起俞晓玖上路——找客栈洗澡。贺千斩走过另一条街道,目光好似扫到某家招牌,步伐戛然而止。俞晓玖不明所以,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翻阅,随后倒退三步,转身,径直走入米店。米店老板迎上前,还未开口,贺千斩手起刀落,已砍断米店大门前的一根门柱。轰隆隆的巨响伴随尘土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店铺大门承受不住压力,一扇摔落于地。俞晓玖眯眼捂住耳朵,喂大侠,您有狂躁症么?======================一生所求米店老板无缘无故被人砸了店门,抄起擀面杖,怒发冲冠地奔出。贺千斩注视矮锉的米店老板,展开一张借据,晾在老板眼前:“还债。”米店老板猝然止步,怒容即刻变成大笑脸:“呵呵,呵呵,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今日手头有点紧,过几日,过几日连本带息送回贵宝号。”赚钱有几百种方法,但欠钱的都是同一种嘴脸。贺千斩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日?!最近逢赌必输,多宽限几日吧……”米店老板也跟着抬起一根手指,不由耍起无赖嘴脸。俗话说的好,欠债的是大爷,没钱你还能杀了我怎的?贺千斩面目表情,剑刃倏忽下滑时,只见剑身上,淌下一滴滴的鲜血。“啊……”俞晓玖见状瞠目结舌,伴随一声声惊呼,唤回米店老板的神智。米店老板不明所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发现手指间鲜血四溅,他脸色骤变,顿时捂住左手失声大叫,因为,小手指已然在地上躺着了。贺千斩则无动于衷,再次举起一根手指。米店老板哭天抢地,跪倒磕头:“明日!一定送过去,大侠饶命啊!”贺千斩收起借据,托了托竹篓,转身离去。俞晓玖吓得着实不轻,话说“冷酷无情”四个字曾经只是一个形容词,而现在,幡然醒悟这其中的真正含义。她后怕地擦擦冷汗,这样一比较,贺千斩对她,已然升华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境界。贺千斩感到竹篓内传来隐隐的颤抖,侧目询问:“师父?”“……啊?求你叫我小九吧,或者叫我轻浮小妹、暖水袋都可以,随便你,别叫师父就行……”俞晓玖声线降低八分,完全没了气势。“……”贺千斩不懂她好端端在惧怕何事,但并未多问,走入一家客栈。俞晓玖不敢再使唤贺千斩,自行爬出竹篓,单腿向前蹦,“噗通”重心不稳,摔倒。贺千斩见状,三两步上前,弯身将她夹起,塞到腋下,随后向澡堂走去,因为他也要洗。“我自己可以洗……”俞晓玖神经紧绷,一刀被砍死并不可怕,但断手断脚真的很恐怖。贺千斩也未打算帮她洗,但无所顾忌地撩开女浴室布帘,正在洗浴的女子们惊见男人闯入,无不蹲身,护胸,嘶喊。他蹙起眉,将俞晓玖放在池边,转身离去。喊声蓦然而止,所有受害者将鄙夷的目光抛到俞晓玖身上。俞晓玖尴尬地点头致歉:“我是瘸子,行动不便,所以他才……不好意思,对不起。”“那你男人也不能随便冲入女浴池啊,咱这标志的身材都叫他给看光了啊!”一名中年胖妇人极度愤懑道。俞晓玖无言以对,点头哈腰逐一道歉。她顿悟后悔莫及,当即决定,必须马上离开贺千斩,再把这疯子逐出师门!※瘸子一人洗澡很不方便,俞晓玖只得坐在浴室边慢慢洗。当洗尽一身污浊泥泞之后,还她一张冶艳靓丽的容颜。贺千斩甩了甩湿漉漉的发丝,伫立在浴室门外等候,双手交叉依靠墙边,路径女子无不多看他一眼,冷峻的容颜,精致的五官,魁梧的身材,还有那道霸气的疤痕,不但彰显出十足的魅力,又赋予他一种难以接近的神秘色彩。“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促。俞晓玖打个冷颤,边乖乖应声边快速穿衣,她向来欺软怕硬。她身着一袭淡粉色水纱裙,匆忙跳出浴室,脸颊上还带有未退的红晕。贺千斩睨了她一眼,初次正视打量她。他并未对小九的容貌有所表态,只是如抱小孩般搂起她。俞晓玖下意识搂住他肩膀保持平衡,但又心有余悸地松开手。“大侠,我要回军营。”俞晓玖当务之急就是远离丧心病狂。贺千斩驻足一愣,送她回去不回去,此刻距离巨鼎国驻扎地百里远,她洗了个澡,买了几套衣裙又说要回去。“耍我?”俞晓玖抿唇摇头:“我只是想念同甘共苦的……战士们。”贺千斩愠怒不语,抱她回房吃饭。……俞晓玖见一桌子大鱼大肉,但已然没了胃口,悄然看了贺千斩一眼,他吃饭速度很快,几乎不抬头,也很少夹菜,所以她将一块牛肉夹到贺千斩碗里,谄媚一笑:“多吃点,一路上辛苦你了。”贺千斩直接将牛肉扒拉进嘴,继续吃。“你是开钱庄的么?”“嗯。”“有几家?”“不清楚。”贺千斩在各国都开设了地下钱庄,具体是多少家他确实记不住,而大笔收入直接送往寒齐国王国手中——那个贫困,寸草不生,常年冰天雪地的遥远小国,也是他的出生地。虽称之为国家,但人口不足六千,因为寒冷,没有种植农作物的条件,他一个人要养活几千张嘴,绝非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艰难。俞晓玖注视他眉上的疤痕,仔细看去,好似又不像刀疤,因为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疤痕怎么弄的?”“雪狼。”俞晓玖再也找不出话题可聊,忐忑不安地嚼米粒。贺千斩本可以用护国娘娘换取十万两赏银,他却莫名其妙放过她,也许,只因为那个喂水的动作吧,他所怀念的,是那一张张纯朴慈祥的笑脸。俞晓玖浑身不自在,生怕一语不合,疯魔大侠乱刀砍来。“不杀你。”他有所察觉。“那,手脚呢?”俞晓玖忙不迭问去。贺千斩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虽然很浅,但确实是笑了。“不会。”“那你发誓,无论我怎么惹怒你,你都不能动我一根!……手指头。”俞晓玖终于看到死灰复燃的火光,不过说句实话,他一路上,其实对自己很容忍。贺千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摊开她的掌心,伸出一根手指,一笔一划,一撇一拿,写下誓言——以寒齐国百姓之名。俞晓玖在心中默念,虽然不知道寒齐国在哪里,但能看出他眼底的慎重,那种无声的庄严,甚至比言语更真切。既然危险警报解除……俞晓玖干咳一声,恢复一派“师父”的威严:“徒弟,为师有话要问你,你必须如实交代。”贺千斩微点下头。俞晓玖喝下一杯凉茶,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话超过四个字会遭雷劈怎的?”“……”贺千斩不予回应,推开木窗,从脖颈中掏出一枚银色哨子,好似在吹,但未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