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昭夕帝并无任何表情,执笔圈住夏幽澜的名讳,随后,他撂下笔,意兴阑珊道:“你索性直接报吧,一、二四六、收了谁家的银子便指其女。”噗通一声,太监总管跪地磕头:“请皇上明鉴啊,奴才岂敢……”“得了,朕娶谁都一样,速战速决。”昭夕帝扬手制止,神色中透出些许不耐烦。“是,奴才定帮皇上挑选蕙质兰心的清秀佳人。”老太监卑躬屈膝惺惺作态,继而冷笑着站起身,皇城内外谁不知昭夕帝是傀儡,在朝野之中独揽大权的当属丞相,军事方面则是陆国公执掌,这并非谣传,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至于昭夕帝为何对两位一品朝臣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或许就是本性太懦弱。经过一个时辰的选拔,太监总管“金口”一开,该入选的都入选,一个不落。眼瞅着要结束,夏幽澜却未听到小舞代替知府之女的名额被选中,所以堂而皇之地上前一步,欠身说道:“皇上,知府之女倾国倾城,您不如再斟酌斟酌?”真是胆大妄为!秀女胆敢质疑一国之君的决定?可是有些事就是那般荒谬,她夏幽澜说的话就有太监总管奉承。太监眯着眼翻阅名册,立刻拍了下脑门,匆忙向皇上行礼致歉:“哎哟,忙中出错,皇上您确实指了知府之女刘菲茹,是奴才的失职,请皇上恕罪。”昭夕帝微微扬起眸,望向神色焦虑的小舞,抬起一指,示意照办。“知府之女刘菲茹乃沉鱼落雁之容,即刻入宫——”原本暗自庆幸的小舞则一下子垮下肩膀,忍不住腹诽,好没用的皇上!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洛宝,洛宝耸了下肩,不知该些什么。选秀完毕,昭夕帝起驾回宫,连正脸都未舍得给秀女们观瞧,当然,所有人也看出他对选秀之事毫无兴致。…………待大批宫女太监随昭夕帝离开之后,殿中的气氛也恢复正常,入选的秀女将从即日起留在后宫学习宫中规矩,未选中的哪来的回哪去。“明明就没有我!”小舞拖着放置秀女服的盘子走到夏幽澜身旁。“你少惹本小姐不高兴,从今以后,宫闱便是本小姐的天下,旁人想谄媚本小姐还不给她机会呢,你莫身在福中不知福!”夏幽澜打了她胳膊一下,见她双手一抖,又扯回原位,指向小舞刚领来的两套秀女服,唉声叹气道,“拿好啊,本小姐居然也沦落到与你穿同一款衣裙的地步,真没面子。”“……”小舞无力地瞥开眸,正因为夏幽澜知晓刚入宫的秀女没丫鬟伺候,所以才死皮赖脸非将她弄进宫,不过话说回来,夏家的势力还真是一手遮天,就凭夏幽澜三言两语,她个冒牌货一未验身二未核查,就这么稀里糊涂当选秀女。“对了,册封之事本小姐爱莫能助,皇上翻了你的牌子你才有机会侍寝。自己掂量着点,莫莽莽撞撞的惹恼了皇上。”小舞怔了怔,与夏幽澜相处四载,她还是初次说了句带点人情味的话,小舞狐疑道:“你是关心我还是怕我死了没人伺候你?”夏幽澜步伐一顿,挑起厉眉:“笨蛋!你死了谁给本小姐捶腿洗脚?!”“……”好吧,她不该自作多情地感动了一小下。入宫当晚,嬷嬷便开始教导宫中礼仪,若想在宫中生存,首先要学会忍耐,所以命众千金先占两个时辰不准叫苦连天。小舞经常遭受夏幽澜惨无人道的体罚,别说站两个时辰,就是占上八个时辰仍旧纹丝不动,反观平时连路都很少走的千金大小姐们,无不哭爹喊娘,哀怨声此起彼伏。“死丫头滚过来。”夏幽澜见嬷嬷暂时离开,捶了捶酸软的双腿,指向身后,小舞见四周都是外人,犹豫片刻,并未移动。“滚过来!你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众秀女并不知夏幽澜与小舞属于主仆关系,所以无不好奇地望向“知府千金”。小舞沉了沉气,缓慢地走过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夏幽澜身后的位置,双手支地,紧接着,夏幽澜一屁股坐在小舞的脊背上,压得她闷咳两声。此举引来秀女一片唏嘘。“夏家小姐,同为秀女,您也这太……”某将军的女儿忍不住替“知府千金”抱不平。“怎样?她就愿意给本小姐当椅子坐,我叫她学狗叫她就不敢学猫叫,你信不?”夏幽澜拍了小舞一下,“你还愣着作甚?!学狗叫啊!”小舞的指尖陷入泥土中,见洛宝怒步走来,她伸手拉住洛宝的裤腿:“你别管,今日若不让她顺心,她的幺蛾子更多。”洛宝知晓不该破坏上苍给予主人的考验,但是他眼底流淌着冰晶般的泪滴,分明来源于主人目前的情绪。小舞吸了下鼻子,不情愿地开启唇瓣,刚欲开口,院外便传来一阵喧嚣。“皇上驾到——”作者有话要说:药药,英雄救美切克闹……应群众呼声,再上一张师父的图,这次真的走儒雅范儿=。=☆、皇上来了谁还敢胡闹,纷纷站回原位行大礼请安。每个人的视线都冲向地面,只能看到皇上脚上所穿的黑绒面靴子在队列中穿行。夏幽澜胆子大,当皇上伫立于她面前时,她微微抬起头,仰视至此以后将会相伴终身的男子,昭夕帝。昭夕帝同样俯瞰于她,二人面面相觑,夏幽澜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眸,怪不得父亲总说好看的男子皆是酒囊饭袋,不管国事的小皇帝正是拥有凤表龙姿之容,狭眸,薄唇,堪比女子般的妖娆,宛若脱离凡尘的神态,真正的儒雅俊俏。夏幽澜心花怒放,入宫是对的!“夏幽澜见过皇上。”通常在皇上面前应称自己为奴才,皇后才可自称臣妾。她夏幽澜摆明了告知众人,只与皇后相距一步之遥,莫觊觎乎。众官员之女当然知晓夏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动摇,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一品护国公,但陆国公乃武将出身,显然不如夏丞相那般八面玲珑能言善辩。既然花落谁家已无悬念,那么看夏幽澜再不顺眼也不会与之针锋相对,只是暗自叹息,为何一朝天子如此懦弱。昭夕帝将众人情绪收入眼底,淡然一笑,继而转身离去。来匆匆去匆匆。“皇上的容貌好生清秀吖。”某女忍不住与身旁女子交头接耳。“真的?方才未敢抬头。”“是啊是啊,我看到了!超凡脱俗。”另一秀女兴奋地抚掌。“咳!”嬷嬷返回院中,“刘菲茹出列。”小舞始终低头不语,皇上的容貌更并非她关心之事,这一叫到她入宫所使用的名字,她一时间未反应过味,直到身旁女子提醒,她才猛地站起身。“……在。”嬷嬷不客气打量,道:“随我过来。”“是。”小舞跟随嬷嬷前行,夏幽澜则唤住嬷嬷,还算有礼貌地问:“敢问嬷嬷要带知府家的小姐去何处?”嬷嬷不敢得罪夏幽澜,如实回道:“奴才奉旨而为。”“奉旨?皇上召见?”夏幽澜表现出明显的不悦。嬷嬷应声,不敢耽搁,即刻带领小舞离开。夏幽澜思忖,可以确定一点,皇上并未多看小舞一眼,甚至看都未看,莫非已知晓小舞的身份并非知府家的千金?…………嬷嬷将小舞带入御花园,命她直走。小舞照办,心情低落到并未察觉洛宝没跟随。很快,她在华庭中见到面朝湖面而坐的昭夕帝。晚霞掠过连绵起伏的山峦,渐渐地拉上黑账。“奴才参见皇上。”昭夕帝并未回应,拍了拍长椅旁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小舞一怔,谨慎地走上前,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坐到长椅边缘,但她脚底一滑,重重地坐在椅面上,她即刻跪下致歉。“请皇上恕罪。”“犯错是平凡的,原谅却是超凡之举,”昭夕帝直视前方,“懂朕的意思否?”小舞迷惘地眨下眼,难道皇上指的是夏幽澜刁难自己之事?可能吗?思于此,她悠悠地抬起眸,当昭夕帝的侧脸引入眼底之时,她几乎是惊喊出声。“师父?是您吗师父?!”眼泪夺眶而出,疾步走到昭夕帝身旁,却又因为他的冷漠停止苦苦倾诉。昭夕帝摊开掌心,温热的泪滴流入他的掌纹,他攥起手,反问道:“为何唤朕师父?”“咦?……”小舞注视昭夕帝陌生的眼神,以及与师父外貌九分相似,神态却有天壤之别的小皇帝,她心中咯噔一响,再次跪地致歉,“恐怕是奴才认错了人,望皇上宽恕。”昭夕帝,字白染。确实,他正是小舞如假包换的师父,且继续使用雾舞妖一世所看到的容貌示人;不过她口中的师父,绝非自己。赤炎终究不肯放过雾舞,难道他不明白此乃惨剧重演?白染侧过头,注视她清瘦的小脸,虽然并不知她这些年如何熬过,但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再熬两年,所有的苦难终将离你远去,相信朕。”他抬起手,又及时落下,继而转看湖面,轻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