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她的这声道谢惊醒,身后的手臂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秦思思发现前面的谈沧羽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那视线越过了她,看向的是她身后的萧润。那目光中包含了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ldo;走吧。&rdo;谈沧羽接触到秦思思疑问的眼神,淡淡一笑继续握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下山的路并不太远,但是因为其陡峭,三个人还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达湖边。在湖边修砌好的湖沿尽头,有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坐着一个戴斗笠正在钓鱼的老翁。秦思思顿时觉得有些意外,下山的路如此崎岖不平,她没想到年过六旬的苏老太爷还能每天上下山路来垂钓。&ldo;太爷爷,雅儿和润儿来看您了。&rdo;秦思思走了过去,轻声唤道。在这里观景,和山上又是不同的一种感受。水花一波波地温柔地拍打在岸边的大石上,让人感觉到,这片浩瀚的湖水像是有着生命一样,这阵阵的水声就像是它平稳的心跳声。&ldo;哦,你们到得比老夫预计的要早。&rdo;垂钓的老者徐徐说道,声音没有声调起伏,让人听不出来他的情绪。但是秦思思却知道这句话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赞赏,所以她一直走到苏老太爷垂钓的那块大石头之后,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在那块石头之下放着个木桶,里面有两条手掌大小的鱼在其中打转,应该是苏老太爷今天的收获。不远处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摆着一些棋子,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块石头上刻着围棋的棋盘,而上面摆着的那些棋子则是一些平滑小的鹅卵石,只是颜色深浅来判断出哪些是黑子哪些是白子。棋子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维持着天然的形状,所以基本上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仔细看去未免就有些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秦思思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尽管她还没见到苏老太爷的真面目,但是对他这个人已经有所了解。从山上的竹屋,和这里所有的细节,就不难可看出,这个苏老太爷是铁了心的在隐居。苏老太爷这个隐居当然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神隐,而是任何事都自己完成。例如山上的那个小屋,八成就是他自己砍伐忧乐苑中的竹子自己建成的,而这棋盘上的棋子,也是从西湖中一颗颗捡来的。若说她脚下的这个木桶是他今天的午饭,她都不会太惊奇。事情有些难办啊!秦思思抿了抿唇,衣食住行,实际上都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欲望。而像苏老太爷这样一个欲望淡薄之人,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对待别人必然也是一样的刻薄。并不是贬义上的刻薄,而是他会要求他人和他一样的欲望淡薄,这样的一个苏老太爷,他们又怎么请得动他为萧润重登太子之位而说话呢?秦思思忍不住向后看去,谈沧羽的眉头紧锁着,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不知道该如何切入。&ldo;润儿见过太爷爷。&rdo;萧润则没有考虑那么多,他上前一步,站在秦思思的身旁,昂首朗声说道。谈沧羽则没有再进一步,毕竟他从亲戚角度上来看,算是外人,从身份上来说,更是没有资格和太子公主并肩。苏老太爷沉默了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道,&ldo;你们来,老夫很高兴。不过你们要求的事情,不用说出,老夫不会帮你们的。&rdo;&ldo;太爷爷!&rdo;萧润一惊,忍不住出声唤道。苏老太爷连头都没有回,像是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反应般,徐徐说道:&ldo;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苏家这么大,总是养得起你们的。&rdo;萧润存了多少希望,才走到今天这步,心中祈望的火苗,就这么被当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ldo;苏老太爷……&ot;谈沧羽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苏老太爷举起的手制止了。&ldo;老夫不管你是谁,我们谈的是家里事,老夫今日见客已经是破例,更不想听不相关人的意见。&rdo;谈沧羽一愣,知道这是苏老太爷的变相拒绝。他准备的若干说辞,至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抱着希望看向秦思思,萧润那小子就不用想了,不说出什么反效果的话就不错了。虽然他可以回去给他补课要说什么,但是这次绝佳的机会,一去就会不复返了。秦思思咬着下唇,知道这里谈沧羽帮不了她什么,毕竟苏老太爷若支持,也不是支持他谈沧羽登上皇位。他就算要考验,考验的也是萧润的能力。到底说什么好呢?秦思思差点当场抓狂。不行,她要冷静。扭着手指,秦思思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苏老太爷真的是隐居吗?她有点不大相信在大染缸一样的朝堂之上,这么位高权重的人说退就退的。即使他自己想,他身后的人也不会轻易地让他真正隐居。但是,要先说些什么。秦思思看着萧润求救的眼神,忽然灵光一闪,指了指他们脚下的木桶,和不远处的那个石头棋盘。萧润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秦思思到底想说什么。秦思思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对口型,可是萧润还是不明白。&ldo;雅公主,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假借他人口并不是什么好习惯。&rdo;苏老太爷果然是做惯了别人的老师,就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股摄人的气势,给人紧张的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怪不得连那个苏陌都怕苏老太爷怕得要死。秦思思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想法,硬着头皮说道,&ldo;太爷爷,其实,根本不需要您重回朝堂,您德高望重,只需要您的一句话就够了。&rdo;&ldo;呵呵,丫头,老夫老了,每天只会钓鱼和下棋,其他事情不去想了。&rdo;苏老太爷笑了两声,言语中透出无限的沧桑。&ldo;人老了,就是有这点好处。年轻的时候得不到的,年老之后,就不想要了。&rdo;秦思思闻言一愣。他年轻的时候,想要什么?他位极人臣,还想要什么?秦思思一激灵,知道自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苏老太爷恐怕也动过那个金銮殿宝座的念头。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的欲望总是无休止的,只要身在局中,有那么点可能,谁人能拒绝去想象那种一手遮天的感觉?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把自己的孙女嫁入宫中,也许他真的有过那种想法。可是苏大小姐在生下萧润之后就死了。而且,苏老太爷向来是以仁义宽厚闻名天下的,就算他谋权篡位,也定然会被历史扣上一个奸佞之臣的大帽子。所以,他才隐退,才淡薄一切,过着这么清苦的日子吗?但是,那曾经涌动过得念头,也许会隐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而表面上,就像眼前那平缓的西湖湖水一样,外人无法看得见水下暗处的波涛涌动。权利,就像是让人上瘾的毒品,就算一朝戒掉,再重新忍不住再次吸食的时候,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得住了。秦思思脑海中瞬间转过这些想法,突然有些不确定苏老太爷出山是不是一件好事了。&ldo;姐……&rdo;萧润可能是看到秦思思楞住了,怯怯地拽着她的袖子。秦思思别过头看着他哀求的眼睛,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她也必须赌一把。毕竟萧润很年轻,他不能就这样废了。想到这里,秦思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一个闷骚的老头子她还解决不了?这么多年的历史书真是白读了。&ldo;太爷爷,依雅儿看,您根本就没有看开。&rdo;秦思思清了清嗓子,脆生说道。自称雅儿还是让她非常别扭,不过挺一挺也就忍了。&ldo;哦?&rdo;苏老太爷只是挑起了一个单音,显然在等她的下文。秦思思指着他的钓竿和旁边的棋盘,朗朗道,&ldo;钓鱼,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劝战争之心。钓鱼和下棋从来不是什么风雅的事情,雅儿就是从太爷爷每天所做的这两件事,看出您根本就没有看开。&rdo;苏老太爷仍然坐姿未变,但是从秦思思这个角度,可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中的鱼竿动了分毫,引起平缓的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就像是他心中的反应一般。钓鱼与下棋站在后面的谈沧羽双眼一亮,从对方感兴趣的事情出发,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就算换做是他,也自认无法说得比她更好。谈沧羽表情复杂地看着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女子,头一次对她的来历感到好奇。他虽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间破庙里,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是她之后展现出的智慧和聪颖,根本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她究竟是谁?谈沧羽心底忽然产生一种恐慌,他居然根本就不了解她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