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凡看向她:“不放弃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难道娘你不觉得你错了么?你认为为何庄如水跟你通信的东西会留到封漠斐手中?你以为你利用了他喜欢灵紫公主这一点,可同时,你却忽略了他是大历臣子这一点。你认为他为了你的利诱甚至灵紫公主的祈求就会忘记封漠然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一点么?娘,你是不是将人心看的太单薄与极端了?”“或许是我错了,这件事,已经不得不停止了,可是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报复回来。”独孤舒影声音虽然极淡,但其中的恨意,却半点不浅。“娘,你难道还不能醒悟,恨能解决什么?能救回爹的性命么?而你做的这一切,那个死去的男人能知道么?他要不因为生前所做下了地狱,要不就已经投胎转世了,怎么也不会再因为这世间的事多难受半分!封漠斐和封漠然做错了什么么?由始至终都是你逼着他们,害他们,甚至逼死他们的母妃!上辈子的恩怨跟他们毫无关系,你不觉得他们无辜?封漠然这般好的人,也被你杀了。你也不觉得我无辜?我凭什么要成为你报复的工具?”“就凭着你是我女儿!”独孤舒影森冷的目光蓦地看向白晓凡,气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你也好意思说我是你女儿,有这般不顾女儿性命与幸福的母亲么?你在生生地将我往火坑里推啊……”白晓凡满脸哀色,“如果你相信泉下有知,你以为爹看到你为了给他报仇而这样对我,会开心么?以前,每当千绝山的师兄弟收到母亲寄来的鞋垫、棉袄的时候,我总会羡慕不已,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娘亲,后来,见到你,我以为这么多年来的梦,终于成了真,我也可以不用羡慕别人,我也有娘照顾着……但是我现在宁愿自己由始至终都是个孤儿。”白晓凡终是忍不住落泪了,她站起身来,擦了擦泪,看着继续坐在那里,背影略微颤抖着的独孤舒影:“我还是会去给你求情,不论怎样,至少会保得你的性命。”说完,她转身,缓步走出了佛堂。独孤舒影微微闭眼,清澈的水痕在脸颊上冲刷而过,她唇边有苦笑,声音带着不自禁的颤抖:“我怎么会让人因为我去求人?”白晓凡出宁远宫的时候,就看到垂首站在一边的三金,他对白晓凡躬身施礼,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白晓凡跟着他走。白晓凡便跟着他,来到了封漠斐的书房。封漠斐见她进来,放下了手中的御笔,面色深沉,看不出他心里所想。三金出去了,将殿门带上,一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封漠斐像是在看着她,却也像看透了她,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某一点上。这种寂静无疑是欲逼疯人的。倒是她耐不住,先问道:“你跟灵紫公主谈的怎么样了?”“她感谢二弟救了她的命,所以朕的所有条件她都答应了。”封漠斐唇角噙着讽笑,轻飘飘地说道。“有些什么条件?”白晓凡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看封漠斐的样子,她就无法不担心。封漠斐冷懈声:“白晓凡,你管的还真多,我还以为你现在应当自顾不暇了。”白晓凡看着他,知道他想给自己难堪,可抿紧唇半晌后,她盯着由始至终都淡淡笑着的封漠斐:“说吧,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娘?”“白晓凡,你终于肯承认,那是你娘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否认呢!”封漠斐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白晓凡面前,冷冷俯视着她。“回答我的问题。”白晓凡想从他冰凉刺骨的目光中逃离,可明明是冷到极点的目光,却让她觉得,灼的她浑身上下发疼。她偏过头,然后尽量用一种冷静的语气缓缓道。“白晓凡,”封漠斐冷笑一声,抬起白晓凡的下巴,逼迫着她看向自己,“你到这个时候还是那么嚣张得意,你可知道,你和独孤舒影带给我们家的是怎样的伤害?你可以害我,可是封漠然哪儿得罪你们了,硬是指挥着紫玉攻打大历,将他指去边疆,然后就这样取了他的性命?难道你到现在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封漠斐声音越发阴狠,连带着逐渐收紧的手指,都在诉说他的愤恨。“我愧疚。”白晓凡下巴火辣辣的疼,强自忍住,微微皱起眉头说道。“愧疚?为何没有看出你和独孤舒影有一丝愧疚的样子?”封漠斐轻哼一声,撤了手。白晓凡一脱离他的掌控,立马松了口气,轻叹一声:“如果不愧疚,我不会来找你寻个解决的办法。”“解决的办法?白晓凡,一条人命,还是我弟弟的,你认为有什么好商量的。”封漠斐重新走回桌前,坐下,手放在桌上,满脸嘲讽。白晓凡微微一顿,也笑了:“如果你不想跟我商量,在我回来前,我娘,怕已经是大历公认的千古罪人了不是?你故意制造了风声,却又压下,无非是不想这么轻松就放过我们,”眼角一挑,看向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封漠斐,眼波流转,等他一个说法。封漠斐滞了好一会才大笑出来:“白晓凡,我真不知是不是该佩服你了,你到现在都是这种语气,你那么聪明,又可知你们两个的性命都捏在我手里?”“那就杀,要杀要剐,悉随尊便。”白晓凡的脾气也上来了,跟他纠缠了那么久,一直忍着他的冷嘲热讽,可却似没有尽头了,到底要自己怎么办才肯放过自己和娘,迟迟不谈到这个话题上是什么意思。封漠斐脸色阴沉的可怕:“你以为我不敢?你仗着什么,凭的又是什么?”“一句话,你肯还是不肯,或者是说,让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们?”白晓凡实在不想在这般纠缠下去,她或许不爽是因为封漠斐竟然能拿他弟弟的死来对她要挟,但是却又无法责怪他。毕竟是她欠了他。封漠斐久久没有说话,白晓凡有些诧异地抬头,就见封漠斐就这般直直地盯着她,面如死水般宁静,竟是无欲无伤。可感觉到白晓凡的目光后,他又冷笑一声,回过神来,斜斜勾起唇角:“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就放过你们。”白晓凡听到这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求他,是什么意思?封漠斐看着白晓凡不语,也陷入了一种迷茫中,为什么执意就是想让她求自己一次?就因为她从来不肯对自己低下头,软下声音来求自己办件事么?他或许知道她有温柔的一面,可恨的就是这一点,她的温柔,从来都不是针对自己。可刚刚的话说出口,他就后悔起自己的草率。她又该怎样认为自己呢?趁着自己弟弟死的机会,却只卑贱地要她求自己。那小人的嘴脸,他自己都禁不住厌恶。所以他更加敏感地看着白晓凡,紧张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身体不由僵硬了起来。良久,白晓凡嗤笑一声:“就是求你么?你不会太草率了些吧?会不会后悔?”封漠斐本就有些后悔,这样一说,更是急躁,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你是求还是不求?”白晓凡咬紧红唇:“求,为什么不求?我求你放过我们。”“就这样简单一句?”封漠斐追问,可一说出口,又是暗自吃了一惊。“那你想怎样?”白晓凡忍无可忍,“封漠斐,你们家难道就真的不欠我们么?我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会不清楚?我的孤儿生活是谁造成的?你说我性子坏,可如果不是从小的生活环境是这样的,我会这么多疑,会这么没有自信么?”封漠斐在她的愤怒中,脾气与急躁却一下子被抽走了,“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对我的态度,却从来没有让我觉察到你不自信……”白晓凡苦笑了下,“或许,你对我来说,也是特殊的一个,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这么多脾气。我那乖巧的面具,在你面前,永远戴不上。”封漠斐听了后,长久不语,最后才感慨了一句:“其实我一直想补偿你的。”“可是我那时不需要,而现在,你却失了补偿我的立场。”白晓凡微微勾唇,感慨地总结了一句道。“现在我依旧可以给你。”封漠斐急急地说道,甚至微微从椅子上撑起身来。白晓凡摇头:“不,封漠斐,以后你见到我都会想到封漠然,而我,也受不起。我只想带我娘安置在一个小房子里,然后好好地过平淡的日子。”“这样也好,但是你嫁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张扬,我不想知道。”封漠斐沉吟良久后,点点头,带着有些哀伤的笑容说道。白晓凡抬头,看进他那双永远看不透的桃花眼,他这样说,是等于向自己坦白了什么么?但是,有些事,还没发生,就已经有了结局。更何况,她也希望没有发生。她点点头,正想说谢谢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皇上,太后娘娘刚刚服毒自尽了!”三金在门外急急地说道。白晓凡听后只觉得周围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三年等候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对于白晓凡,却像是过了一生。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白晓凡卷起湘妃竹帘,看着外面雨打芭蕉的别样景致,水雾迷蒙地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了这样几个色彩,绿色,棕色,还有肆无忌惮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