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凡在这般忙碌的日子中,却总还是有那么些细碎的时间会想起月微岚,也不具体想和他的过往,但就是思念。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想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看到了会是什么样子,会说些什么,会故作冷颜相对,还是艳魅一笑,想着想着,总是泪满盈眶。例如这个初夏的午后,难得的偷闲,坐在凉爽的荷花池边,她就又走神了。三师兄跟她说过很多蔷薇花妖的事情,是她问的,她还记得兰璟当时面上的不解,不过见她一脸坚持,他最终是拗不过她的说了。她知道了,为何花开的越来越少,也知道了更多蔷薇花妖的恶行,可为什么她就是恨不上他,而只觉得苍凉呢?“今年,荷花要开了?”她看着不远处已经有了青绿色花苞的荷花,喃喃地自问道。心里却有了些担忧,他是出什么事了么?光是想着,就让她有些燥了,身上开始有细密的汗渗出,可担忧了半晌,她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地,慨叹地自嘲一声,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妖,不再作乱了是好事,省的天下都以他为敌……哧,再自嘲一下,原来最终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全而已。那自己修炼的法术呢?炼的这般厉害,又是为了什么?总想着自己为了他的欺骗该报复些什么的,可是,就算自己能赢得了他,自己下得了手么?白晓凡啊白晓凡,真是无用,他都伤你成这样了,你还时时护着他……她轻叹,唇角的淡讽从未消下去过水中的几只锦鲤正在水里嘻戏,一摆尾,惊起几朵水花,她从沉思中醒过来,目光凝于青绿色的花苞上,启唇缓缓念道:“往年均恨花开迟,今年却怨花开早。”声音缓缓滑过一汪碧池,不起涟漪。“怎么?今日可以偷懒?”白晓凡听到这个声音,并没有回头,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暂时仍然是她最不喜欢的人之一。可是封漠斐就似是不知道白晓凡的厌恶,直接利落地就在白晓凡身边坐了下来,看向她:“上那些课很无聊吧,我从小上到大,应该比较理解你的痛苦。”白晓凡眼睛缓缓转到他脸上,见他嬉皮笑脸的,瘪了瘪嘴,又将目光转向了正前方。封漠斐也不觉得无趣,反而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我猜你最讨厌的课,一定是宫廷礼仪。”“你讽刺我没学好,没给你见礼么?”白晓凡冷冷横向他,说道。“你怎么跟刺猬一样?”封漠斐摇了摇头,挑眉笑道,“你难道没有听出我对你的欣赏?”“欣赏?你会对我有欣赏?封漠斐,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该也清楚,为什么我进宫来,处处装得我们关系很好一般?”白晓凡轻轻一嗤,乌黑如墨的眼睛中,冰封的冷淡。“白晓凡,人是会变的,你敢说你跟上次进宫的时候相比一点儿没变?以前我见你可是紧张你三师兄的紧啊,还进宫给我拍板来着,这次你对他可是处处透着冷漠,怎么了?他做错什么了?”封漠斐试探着凑近白晓凡问道。白晓凡倏地立起:“我跟我三师兄的事情,不用你封漠斐来管!”封漠斐的出现,简直是来如给白晓凡当出气筒的,多日来累积的怒气,白晓凡如倒豆子般往封漠斐身上撒。光说还不解气,她想着就踢了封漠斐一脚。封漠斐所坐的石头,本就光滑无比,白晓凡这一脚,直接就将他往前送了好大一截,他心念一转,想着湖水也不深,便就势不扶,掉下了湖去。周围一直藏着的侍卫一下子涌了上来,三金也赶紧跑过来,着急地呼着:“皇上!”封漠斐立在湖中,水刚刚漫过他的腰,但是掉下湖时的水花,还是让他浑身都湿透了,便常束发的玉冠也有些歪了下来,看上去无比狼狈。他面无表情地示意所有侍卫退了下去,连欲关心的三金,也被他狠狠一眼给瞪的退了回去,一时莲花池边,便又只剩下了白晓凡和封漠斐面面相觑。白晓凡是有些傻了,自己为什么见到封漠斐,一切的行为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这下,这世若是传到了娘耳朵里,自己又不知该受什么惩罚了。独孤舒影的严苛浮上脑海,让白晓凡脸上现出了懊悔之色,却听封漠斐笑声传来:“你打算让我在这立多久呢?”白晓凡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封漠斐,他歪唇有些痞子气地笑着,桃花眼中波光清澈却依旧迷人,也算难为了他,这般情况下,还能有这般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自觉,白晓凡的唇角也弯了起来,心情好了很多。她一副准备袖手旁观的样子,也轻挑柳眉:“自己不会上来么?”封漠斐却是固执地将手伸出来,仿佛与她对峙一般,以相同的表情,看着她。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二人都如化成了石像般,比着耐性,可突然,有个侍女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白小姐……”白晓凡一惊,忙伸手搭在封漠斐手上,一拉,却不妨,他也突然使力,白晓凡毫无防备之下,便是被拉下了池子。封漠斐拉着她弯下了身子,以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却又在她耳边恶意地吹气般说道:“这样才算躲啊,三金会帮忙的。”白晓凡被他弄的痒痒的极不舒服,忙往一边躲了一些距离,不过也如他所说的,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隐约听见“谢谢三金公公”的声音传来,又过了好久,白晓凡才直起身子,打量着自己也是湿透了的衣服,懊恼地看向一边笑得开心的封漠斐道:“这下惨了,躲得过一时,我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还是会被发现。”封漠斐却笑得更是开心,甚至笑出了声音:“我就知道,你还是怕的。”白晓凡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就往岸边吃力地迈步走去。封漠斐很快跟了上来,扶着她,让她上了岸,再用手一撑,也是上来了,对她道:“其实我刚刚是真的在夸你,赞你不拘小节。”白晓凡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那我该谢谢你理解,我真的怕那个嬷嬷,”又沉下脸色,厉声道,“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怕她,还这般害我,更是不可原谅!”封漠斐听了,似是再也忍不住般,哈哈笑了出来。白晓凡看着他笑,想着今日的狼狈,却也是绷不住脸,露出了笑脸。“嗯,快回去换衣服吧,你要是病了,我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笑声停了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白晓凡微微垂首,避过封漠斐不明意义的目光,低声说道。“你也是,但愿你不会被责罚,”封漠斐微勾唇角,没有料到白晓凡也会害羞,见她转过身子欲走,又喊住了她,“哦,对了,下个月荷花盛开,到时候会有个荷香宴,你也来参加吧。”白晓凡想了想,也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反正如果日后不愿来还可以反悔,便点了点头,拖着湿透了后有些重的衣服,往前走了。可走到几步,又嫌裙子实在太沉费时,便恨恨地抱起了裙角,叮叮咚咚地跑了。封漠斐在后面一直含笑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一直没有褪去,当三金过来提醒他赶快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他才从白晓凡离开的方向收回了视线。可想到白晓凡衣服湿透后,玲珑有致的曲线,和因为气愤略染红晕的脸,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暖流,弄得心里酸酸痒痒的,这感觉让他笑意加深:“三金,你说,白晓凡当皇后可以么?”三金想到白晓凡那颇没有妇仪的样子,竟是浑身一寒,可是皇上喜欢,有什么办法,没见皇上允许她唤他的名讳,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被踢下湖还颇开心的样子么,那他怎么敢说个不好?忙脸上堆着笑,弯着腰道:“万岁爷说好,就自然是好的。”封漠斐唇角的笑意,似是染了些嘲讽,步伐加快,往前大步而去。三金忙也加速跟上,暗叹主子心思不好琢磨。日落西沉,烧红了半边天。荷香生变沉香袅袅,蓦地帘子被风撩开一角,连带着缭绕的烟雾也随着乱了方向,晕成一圈。月微岚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凝视沉睡着的白晓凡。手搭上白晓凡不听话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他闭目沉思,果然封印全部解完了。他抬手,抚上白晓凡被细微的汗浸湿的额头,将她的刘海理开,淡淡地笑了:“晓凡现在有多强了呢?我还等着看呢……”手抚上白晓凡日渐瘦削的下巴,黑潭似的眸底,怜惜流转:“傻丫头,再这样瘦下去怎么得了?”白晓凡突然皱了皱眉,咂了咂嘴,月微岚眸中倏地一收,就欲躲在一边,可这时才想起他用了隐身术,白晓凡就算睁开眼,也是看不见他的。而白晓凡也终究没有睁开眼来,他垂首,低笑,自己还是做贼心虚。“月微岚。”白晓凡突然张口呢喃般说道,然后就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了身下,穿着米色中衣的背,整个露在了外面,背心一块被汗浸湿,与如玉的颈项一起发出莹润的光泽,月微岚眼中的乌黑先是一紧,便漫无边际地散开来,他略微蹙眉,这般热,睡觉还穿这么严实。转眼又舒展了眉头,若是她穿得单薄,以她睡相,这么多日来,该被自己占了多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