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一一想起家里束之高阁的那支玉箫,正在眯眼思索,纪离就出声了:“走吧,吃了早饭带你去转转。”“哦。”阳一一暂且压下疑问,跟着他下楼。做饭的是位大婶,见他们进餐厅便是爽朗的笑,先是好好打量了下阳一一,在他们坐下后,又对纪离用家乡话说了句什么,纪离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这是镇上的赵婶,她让我们等会儿吃完了坐她男人的船去湖上玩。”纪离对一边喝粥一边感兴趣地看着这边的她解释。阳一一点点头,三下两下地就着酱菜喝完粥吃过油饼,笑嘻嘻地看着纪离:“后吃完的洗碗。”纪离笑着瞥她一眼,悠悠说:“先吃完的不该有更多时间洗碗么?”“可你还没吃完啊……”阳一一鼓眼睛,“我又洗不了你的。”“等你洗完你的,我就吃完了。”纪离说完,继续优哉游哉地喝粥。“歪理!”阳一一下定论。纪离笑着夹了筷酱菜:“我似乎还欠你一个解释……心情不好就不说了吧。”“无赖!”阳一一嗔目结舌,“地主了不起啊?”说是说,抱怨是抱怨,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端着自己的碗走进厨房。果然她洗好自己的,纪离便拿进来了他的,阳一一懒得再废话,迅速将两个人的洗完,便跟着他一起出门。划船的赵伯性格和赵婶一般开朗,也是先笑着看了阳一一许久,才对纪离打招呼,又连着打趣了好几句,纪离只是微笑,间或带笑看一眼她,却并没开口说话。阳一一完全听不懂赵伯在说什么,而眼看纪离并不打算翻译他的话,便自己坐在船上看两旁的建筑。村镇上的水道稍嫌细窄,待行到镇外时才逐渐宽阔起来,赵伯忽然引吭,开始唱一首渔歌,声音浑厚有力,十分能感染人。阳一一很快掌握到调子,便开始跟着和曲,引来赵伯惊喜的视线,越唱越起劲……阳一一也没客气示弱,赵伯唱完后,她另起了一首太沪作的江南调,低婉的歌声却极有穿透力,和着阳光,远远地飘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待她唱完,赵伯哈哈大笑,又对纪离说了句什么,纪离稍稍勾起唇角,伸手绕了绕她鬓边的头发:“他夸你人美歌也美。”阳一一抬眸冲他笑的极为自得:“谢谢他,不过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纪离失笑,赵伯也听到了,更是朗声大笑,笑完再起了另一首歌。一路唱到湖上,赵伯坐了另一人的渔船走了,阳一一眼睁睁看着纪离挽起衬衣袖口,站在了船头。“你还会划船?”阳一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你忘了我是本地人?”对她的质疑,纪离轻笑着不以为然。“可我也以为你是大家公子那种……”“小村镇能有什么大家公子?”纪离撑开蒿,停了停才又继续说,“小时候,我是方圆百里最皮的一个,爬墙上树摸鱼抓虾什么都会,也什么祸都闯过:偷邻居家的鸡来烤,站在桥上往船只上扔石头,给老师讲台下面绑鞭炮,牵着长长的引线,在老师慷慨激昂的时候点燃,把平日里强悍精明的中年妇女活活吓哭……父亲那时候满街追着我打,真要成了这里一景。”“你……真是看不出来……”阳一一再次感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但说出口的却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纪离只笑不语。阳一一想了想,没有问他变为现在这样的原因,而是起身,摇晃着站到他身边,极目眺望湖上碧晴风光,天边白云朵朵,云下隐有几座小山丘,都是葱葱郁郁……她看看他,再看看景色,笑着说:“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说你为什么后来成长为如今这般,至少我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能有如此漂亮的眼睛和醉人的温柔眼神。”顿了顿,她绽开更灿烂的笑颜:“纪总是个厚道人,故意戴着眼镜减少这双眼睛的杀伤力。”纪离听了一扬唇角,缓缓摇头:“我是的确有些近视。”“诶?”阳一一才不会信,之前逮着好几次他看书用电脑都没戴眼镜。“不信?你想想为何我会看上你?”“……无数个视力53的人也追过我的……看上我证明视力很正常。”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但阳一一始终笑意完美,表示自己不会上他的当。“噢,”纪离沉吟着颔首,“那就是你所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阳一一皱眉怒视他半晌,却忽然笑开:“……你真看上了我?什么时候?”纪离弯了弯唇,没有立即回答,一蒿撑得船前行不少,他再开口时,笑意如暖阳,声音却清淡的如此时天边风吹过的云絮,“既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被你外表蒙蔽的时候,或许有过。”☆、18、真心话分明是这样淡然如微风的嗓音,却让阳一一心中猛然紧缩。她也明白,自己和纪离都是不习惯掏真心的人,偶尔说句真话,那前后一定都夹杂着假话,这是为着在尘世中摸爬滚打久了,心都沾满了灰尘,不愿再抛在外面,风吹日晒,受尽伤害。源于直觉,她竟觉得他这句话像是说真的。可回想了一下和他初见、再见、以至于发展到今天这步,她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包括贪钱、自私、懒惰在内的任何劣根性。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当着他挑逗了太沪……想不明白的事,她并不愿费太多脑筋,也不想再去追问。只对纪离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做无知状顶他一句:“那你现在后悔啦?”纪离噙着微笑摇头。“嗯哼,这还差不多。”阳一一轻轻的哼了声。太阳逐渐猛烈,阳一一看见纪离额际和颈后都开始沁出汗露,便找了餐巾纸给他细细地擦,纪离凝视着她,待她擦完渀佛娇羞状转身走去船头坐下,才复又开口:“不过有时候,我是真的很欣赏你的聪明。”阳一一捞起长长的裙摆,将脚伸进湖水如碧,轻轻踢着水花,转头看他一眼:“请详细说明?”稍一停顿,又唯恐他不再说一般继续道,“难得听你夸我,不听够就亏了。”纪离倒十分乐意地成全她,详细地往下说:“你很能掌握分寸,娇憨也好,妩媚也好,总是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反应,知道有些问题该问,有些问题不该问。”“你把我看的太能干了,其实这不是聪明,每做一个回应,每说一句话之前,我都不用仔细去想,这是本能……”阳一一“嘻嘻”直笑,垂首看着自己浸在水里的细白裸足,“你说我知道有些问题该问,有些不该问,那是因为我感同身受。我也讨厌别人问我,你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你的父母呢?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恶毒话是别人骂我有妈生,没妈教……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架,我抓着那女人的头发,将她的头死死往墙上撞……那是我九哥谈的第三任女朋友,贱的和他一模一样的。”她不问纪离为什么后来去香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成熟神秘的谁也看不透,是因为不用想也知道这中间必定有不愉快的事发生,不然为何虽然来到他的家乡,却没有见到他的父母?讲完这些,渀佛有些累了般,阳一一伸了个懒腰,眯起一双杏眼打量着眼前的湖光山色,他们划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湖心岛,有较小的没有开垦过,上面依旧覆着翠鸀的植被,有的则已经种上一排排的茶树和一片片的芋头。他们中午就在这样一个湖心岛停下来,也有其他的村民在这里聚集着吃午饭,看到他们都笑呵呵地招呼。赵伯也在其中,见到纪离便选了两尾活蹦乱跳的鱼远远抛过来,后来又背来一小背篼青油油的河虾,纪离打开从船上舀下来的背包,正在戳着鱼背看它们乱蹦跶的阳一一好奇地探头来看,只见包里十八味调料样样俱全,露营专用压缩天然气罐、铁签、烧烤网应有尽有,不由惊叹拍手:“你一定经常带妹子来做这事,不然装备怎么这么齐全,连赵伯都心照不宣配合?”纪离稍微挑起眼帘看了看她,阳一一立马打哈哈:“呵呵呵呵,是不是后悔刚刚表扬我的话了……好了,我不问,不过先说明哦,我不会杀鱼……”“问了也没什么,”纪离舀起小刀,熟练地剖鱼,动作快的居然连一点血星都没有沾出来,“我每年都会一个人来一次,你是我第一个带来的女人,不然你看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奇?”阳一一不用细看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周围带笑的八卦眼神都快湮灭了她,她耳朵有些发烧,不知是为了这些眼神,还是纪离坦诚相告的话。想了许久才找到一句话可说:“你杀鱼好厉害!”“所以以后别惹我,我杀人一样厉害。”纪离面无表情、平平缓缓地接了句,倒真唬住了阳一一,可他却忽地笑出来,对依旧回不过神的她说:“去找点水来把鱼洗洗。”阳一一瞪他一眼,舀起水壶,先去湖边打了水,浇着浇着将纪离去了鳞的鱼洗好,再又打来壶水,舀出包里随身带的消毒巾,拽过纪离穿好鱼的手,细细地帮他冲洗上面的血沫子,再用消毒巾擦干:“怎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温柔很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