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圆缺看出了肖雪神情的变化。刚刚始终烦躁不安的心就这样安静下来,是啊,再凄惨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呢?至少她和她妈妈现在能有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圆缺,没在做作业?”肖雪将手上端着的才削好装盘的苹果放在书桌上,温言问辛圆缺。“做完了,本来在学校就只留了一点。”辛圆缺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参考书,放在桌上,坐下,再笑笑回答。“关于刚刚你爸……顾叔叔在外面说的话,你听到了是么?”肖雪拆开了辛圆缺的发圈,让那头乌黑柔顺及到腰间的头发自然散下,用手指温柔的帮她理着。辛圆缺转过头,握住肖雪的手,再将脸靠在肖雪怀里,半晌才带着笑意开口,“妈,他是爸爸。”肖雪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前一片模糊,无意识的呢喃,“圆缺……”“妈啊,”圆缺如撒娇一般,“我觉得我比你运气好,放心吧。”肖雪忍住泪意,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肩膀,“吃苹果吧,早点睡。”辛圆缺点头,微笑目送肖雪离开房间。但这晚终究久久不能入眠,圆缺躺在床上,不时看看手机,虽然陈易的回答无论是什么,对此时的她都不该有影响了。可直到她凌晨三点过,抵抗不住心神疲倦沉入睡眠,陈易也没有回她的短信。2辛圆缺第二天醒的很早,睡的时间明明很短,却像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忽然醒来,背后冷汗涔涔。唇边勉力向上微微扬起,她起床拉开了窗帘,这时天还没完全亮,蓝灰色的天幕下,外面的小巷中已经有晨跑的身影。圆缺突然想到陈易说的他有晨跑的习惯,一瞬间兴起念头,不如此刻穿好衣服下去撞撞运气。最终还捏在窗帘上的手轻轻松开,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坐在桌前开始背托福单词,再按照往常的时间去了学校。到教室之后,她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的陈易,他也正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又不是严肃,像是走了神。辛圆缺心里微叹一声,告诉自己放开放开,只要放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崩了地陷了又怎么样?她只要她和妈妈过的平安无忧。放下书包,拿着杯子接水,再翻开单词书,复习早上背过的单词。直到上课铃打响,顾聿衡走进教室,身边跟着于敏敏。“同桌,早。”顾聿衡放下书包,主动向辛圆缺问好。“嗯,好。”辛圆缺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再抬头,“于敏敏生病了?”“昨天发烧,昨晚烧才退,”顾聿衡说完又眯了眯眼,桃花眼尾近乎飞入鬓角,“你关心?”辛圆缺笑了,“是啊,我关心,关心你会不会被传染。”顾聿衡怔住,看向辛圆缺,眸中滑过惊异。这句话什么意思?真的暗示她在关心他?还是讽刺他和于敏敏关系近?无论哪一个想法都太过暧昧。一夜之间,辛圆缺就转性了?不再装作刻板无聊,转而大方灵动、肆意相逼?可这样浑然不吝笑容的辛圆缺,为什么只让他觉得,她又戴上了另外一层面具,越发疏离漠然,离人更远了呢?顾聿衡想再试探,可早读课已经开始,张老头就站在讲台上,辛圆缺也早已转过去继续背单词,他看着她侧脸片刻,唇边似笑非笑,终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事情上来。那边的辛圆缺手指甲却紧紧掐住了掌心的肉,感觉他目光的离开才慢慢松了口气。苦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放开了就好,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开?中午,顾聿衡径直出去吃午饭了,真正到她离开,辛圆缺才发现自己的背脊一直僵直着,打算在桌上趴一下,腰后就一阵酸疼。辛圆缺不免有些焦躁,她没试过这样反反复复都无法快速做个了断的感觉,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让她的心没有办法完全受脑袋的控制。正胡七八糟的咬着下唇想着,面前光线突然暗了不少,辛圆缺抬头,陈易正站在前门口,看着她,目光安静。对视片刻后,陈易才开口,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圆缺,跟我出来一下吧。”辛圆缺很想说,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出去,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来,垂下眼帘,无声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陈易一直在她前方两步的位子,并不回头看她,直直的带她走到了报刊栏前面站定。辛圆缺随着驻足,顺着陈易的目光看向眼前夹在两块玻璃板中的报纸,其实是在等陈易开口。陈易默然很久后才用手指向了一个位子,“看这篇报道。”辛圆缺定睛看去,这是一篇关于w省省长慰问某乡收割惨案的报道。她目光晃过第一段的两行字,正瞟向第二段的时候突然刹住,再看回去,她想她明白了陈易想告诉她什么。不由怔怔的看向陈易。陈易知道她懂了,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每个人都有心中想守住的秘密,这不奇怪,也该受到别人的尊重。”他在辛圆缺的呆滞中抬起手,看上去似是想帮她理一下此时被风吹乱的头发,最终却只是放在她肩上拍了拍,笑着说,“现在你知道了我想隐瞒的秘密,我们扯平了,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辛圆缺看着他良久,带着震惊、诧异、感激和难以置信,最后却只是弯弯唇角,“谢谢你,我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她将目光转回那篇报道,上面将陈鸿升省长对遭受了巨大损失的乡民的行为进行了高度赞扬歌颂。是啊,w省省长叫做陈鸿升,也姓陈。难怪陈易看上去这般不简单,修养、家教、谈吐、还有包括那手机在内的细节,隐约都透露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世。可省长的儿子……还是超出了辛圆缺的预料。陈易唇角的笑在方才隐约凝滞了,此刻才又渐渐恢复,“圆缺,其实我身世这件事就算被拆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它毕竟不会对人造成直接的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辛圆缺沉默,喃喃自语,“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呢?”陈易笑容透出苦涩,“如果知道被自己在乎的人一直蒙骗着会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已经挟着寒意的秋风突然吹过,辛圆缺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制的一颤,两只手不由交叉握紧,再低低问了一句,“尤其是在自己本身就十分敏感和排斥憎恨的事情上?”可是……“可是我顾不上了,陈易,”她抬头看向陈易,眼神和语气都是死寂后的决绝,“一步错,步步错,可我回不了头,剩下的就算是错,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距离(3、4)3体育课,800米测试。如果要说有一门科目会让辛圆缺头疼不已,当属体育,中考的时候,辛圆缺所有科目中,失分最多的竟然是体育。而如果将体育比作鬼门关,那800米绝对是坐在鬼门关中的阎王爷,每次跑完800,辛圆缺觉得自己都跟见完阎王没差别了。所以今天,从站上运动场开始,她的脚已经开始发软。真正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她脑中一片空白,开始慢慢的跟在十个女生后面往前晃悠。渐渐跟不上节拍,离前面的女生越来越远,不过她习惯了,从来考800都是这样的情况。她闭紧嘴唇,尽量调整呼吸,可还是岔了气,胸缘下方的剧烈疼痛让她转着模糊的视线,努力的想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弯道处刚好看到她和顾聿衡办的那块板报,已经被擦掉了一半,将要换成新的主题。快到直道的地方,报刊栏后面,她和陈易在这里进行了一番长谈——“剩下的就算是错,我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她唇边带着笑,却用了决绝的语气。陈易沉默片刻后才问,“你有想过跟他坦白么?”辛圆缺垂下目光,只是唇边的笑容依旧,“用什么理由呢?他如果问我为什么突然坦白,我要说什么?”“难道你不想跟他在一起?”陈易问出这句话后别开了目光,表情有丝不自在,“不要说你昨天到今天如此紧张的原因不是因为在乎他。”辛圆缺想,陈易真是不可小觑,那么温润而没攻击性的外表,却什么都看进了眼里。“告诉了他就能和他在一起么?没必要了。”说这话时,辛圆缺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掌心。陈易又静了好一会儿才恍如慨叹,“那就离他远点吧……”她目光中划过一丝呆滞,仍是微笑。然后陈易笑着说,“圆缺,竞赛意愿表过两天就该发下来了,我已经决定,填生物……希望在竞赛班上,我能和你坐同桌。”……眼睛酸痛,视线越来越模糊,她重重喘息着,心像要从嗓子口跳出来,已经开始钝钝的痛,冷风从口鼻灌入,她甚至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在她第二圈跑到一半的时候,同组的其他人就到了终点,她用手按着因为岔气而疼痛的地方,心想反正跑过去也不及格,还得补考,她干脆放弃算了。可就在这时,眼角隐约收进一个白色身影,开始跟着她跑,耳边是他的声音,“傻瓜,跑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