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羽眼神中依旧带着急迫,听闻此言,先饮一口水,才反问他:“夏风,你是不是也觉得徐明一定是内奸?”夏风也仰头喝水,似没听到。翟羽便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那天跟着我的大鸟很奇怪,应该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那鸟的注意,它才会对我穷追不舍。说徐明是内奸,不是没可能的。但我只是想不通,如果他是翟珏和庄楠的人,他把我喊到前线去有什么好处呢?那时那鸟引来人追杀我可能是想阻止我去搬救兵,但现在呢?绑走我来要挟四叔?那他们怎么会这么幼稚呢?江山和翟羽,哪个更重,显而易见嘛。”“翅膀……”“何况……何况,我再多一瞬都已待不住。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真的遇险了,那我是绝对怎么都不顾也要去看他的。”“哪里可能遇险!这一路打下来已经快近夜国国界!他分明快赢了啊!也许翟珏正是想最后负隅顽抗所以才找你来使阴招的,你怎么想不明白!?”夏风看她一脸坚定决绝的样子,真是快被她气疯了。这一路来他一直忍着不说,但此时不妨她还这么冥顽不灵,让他恨不得想一巴掌拍死她。“可是这阴招对四叔有什么用呢?反正他都决定放弃我了不是么!与其让他无声无息放我走,我宁愿这样死在他面前!”翟羽一通吼完,红了眼眶,“夏风,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我也觉得。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我就必须要去他身边。不然,此生,我活着难安,会后悔一辈子。”夏风拳头捏的死紧,最终却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渐渐放松,转身唤回马来,一边理着缰绳一边冷声道:“反正你已想好后果,我无话可说。老子也是疯了才会陪着你疯……”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但还是落在翟羽耳里,却如千钧撼动。扭过脸,她抹去泪水,翻身跃上灵犀。心想,也许此生欠夏风的,永远也还不清了。∞∞∞∞∞∞∞∞∞∞∞∞∞∞∞∞∞∞∞∞∞∞∞∞∞∞∞∞∞∞第二天,伴着晨曦,他们到了野鬼坡。远远便听见战鼓声声,淬着鲜血般的激昂,再近便能听见刀剑相击的厮杀声及利器入肉的撕裂声与惨叫声,翟羽有些心惊,记忆被勾回康城那日决战……夏风勒马稳住她:“你先找个低凹处藏好,我去看看情况,若翟琛不像中毒的样子,你便别过去了。”翟羽稍一思量便答应了:“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夏风一弯唇角,笑容在晨光中极为灿烂,随即打马而去。目送他背影消失,翟羽转身寻找适合的藏身处,却不防一声尖啸,一小群鹞鹰突然自晴朗天空俯冲而下向她击来。翟羽身上没有佩剑,只有短匕首,此时拔出,勉强将击向她面门的一只鹰挥开,却难逃被其抓伤手背的命运。幸得灵犀灵敏,长嘶一声,喝退又一轮鹞鹰之击,且载着她飞速向方才夏风离去方向狂奔,而翟羽则抱住马脖,将身体紧贴在马背上,用穿了铠甲的背去迎击鹞鹰的抓啄,心中暗骂,她明明洗过澡换过衣服,自上次的事后又已经足足半年有余,为啥还这般惹这些烂鸟的注意,莫非真是徐明使诈?在跪拜之间撒了什么东西?正忍痛捱着,忽然听破空之声自头顶上空飞过。原来灵犀脚力快,而夏风也并没走远,此时听得身后动静,便转身过来帮翟羽。他平日不善弓箭,因此也未带在身边,而长剑此时也不顶用,他便将身边能找到所有的小物件都用做暗器向鹞鹰掷去,力道用的极猛,鹞鹰一声惨嘶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坠地。终是轻松下来,翟羽忍痛直起背来,长呼出一口气,一脸狼狈地回首看向夏风。这也发现,在飞奔之中,他们已来到战场边缘。观察战服,面前正虎视眈眈举矛对着他们的是朝廷军。“你们是谁!?”将他们视作奸细的小兵怒叱问道。夏风纵马绕了一圈,找到刚刚被当做暗器的令牌,懒散一笑,递给那士兵:“自己人。”∞∞∞∞∞∞∞∞∞∞∞∞∞∞∞∞∞∞∞∞∞∞∞∞∞∞∞∞∞∞很奇妙地,此时战鼓声已停,双方正列阵进入对峙阶段,翟羽极目眺望而去,只能见一里之外的几面战旗,主将前后大概是八千玄衣骑围绕,直挺挺端坐马上,风姿飒爽。再在两方间辨识一会儿,便能看出己方人数还是远多于叛军的。那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小兵自己不敢辨认那令牌,便一级级递交上去,终于来了个认得夏风的蒋姓中卫,过来无比诧异地看看夏风又看看翟羽,“怎么回事?军医你怎么在这时候出现了?”“蒋中卫,我得知一个消息,琛王爷是不是前几日曾被困十里谷?”“是啊!”那将军立马点头,“那一战可是万分凶险,叛军使诈用石头断绝出路,竟想将王爷困在里面同归于尽,幸好安军师想了办法将王爷救了出来!”翟羽忙抓住了身边夏风的手臂。夏风侧首,见她脸色苍白,便对那蒋中卫说:“那中卫大人可知此时为何停下?”“是王爷下的命令,刚敲了休止鼓,那狗贼得了机会喘气自然立马答应……但不知王爷是何打算……”感觉到手臂被翟羽愈抓愈紧,夏风面上却还是淡淡地对那中卫说:“劳烦中卫带我们过去。”弃马步行,向中间穿梭,没几步,却突然听到翟琛微哑声音清晰入耳:“翟珏,当日你以多攻少,打得六弟左支右绌的时候,曾经对他喊话说,若他敢与你单独比箭,便再放过康城三日,你,还记得吧?”空气仿佛霎时紧凝。湛蓝天幕下还有苍鸟盘旋,偶一声长鸣,却衬得下面空气更为紧张。时间像是被拉的很长,至少屏气凝息的翟羽觉得过了许久,才听到翟珏一声傲然冷笑:“自是记得。”这话语声中的气力……翟羽心弦震颤,翟珏应该有伤在身,而且恐怕还不轻,不然不会这般明显。那他呢?有没有中毒?还是强力隐忍给瞒了下去?凝神又听翟琛继续徐徐道:“记得便好。那日你用整个康城余下两万士兵对生的渴望去压得六弟与你比箭,今日我便将此道还于你。若你敢与我比箭,我便多留你们三日性命。”“呵,你想为翟琰报仇?”翟珏又是一声凉笑,“可是那日我敢放话,翟琰也敢应战是仗着有援兵将至,如今我并无援兵在手,无需拖这时日,为何要与你比箭?”“苦战十日,这野鬼坡也被你逃到了尽头,无一刻休息时间……三日,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喘气良机,你身后之兵,怕会以为然。”翟琛声音凉薄,挑动着叛军疲惫不堪的神经。“翟琛!不必废话,我来与你一战!”阵前突有一清冷女声响起,翟羽认出是庄楠。“我不与女人比,”翟琛声音无波无澜,平平静静,只不过也没忘了反讽一句,“而莫非举旗号令天下英雄一齐‘清君侧,肃君政’,甚至已打下南朝半壁江山的枭雄翟珏,就只敢躲在自己女人身后,让其替你出头?”“翟琛,你何必如此挑拨?我方将士均知珏王爷为护士卒性命,已身受重伤,如何与你一斗?”“当日翟琰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又是如何的?看来也就我那傻弟弟会真的顾念他人性命,而去牺牲自己的。”说到后来,翟羽都已听出翟琛的怒气,明白他今日是绝不会放过翟珏的。以人之道还施彼身,的确是他一贯用的报复手法。“翟琛,你无用再说,我与你一战便是。”如此刺激之下,翟珏终是应战,又笑了一声,“但我有要求,若我输了,我方便就此投降,你需答应不杀他们。”“翟珏!”庄楠听到此惊恐地唤了一声,却显然被翟珏制止了接下来要说的话。那边在生离死别,翟琛的声音却依旧冷的不见一丝起伏,“我答应,但不见得父皇会饶他们一命。”“你答应便是,南朝尚需耕织恢复元气,这么多男丁,那位不会舍得……”“那便一言为定,你放心,我不会像你不守诺言,待你死了,我必不会进攻,让庄楠替你收走全尸。”翟珏听罢,连笑几声,“以往你总是表现出不善骑射,但我知那些都是假象,今日便来一并讨教了吧。不过你别太狂妄,我箭术不输翟琰,若是你输了,我可不会给你留全尸。”翟琛不应他话,只淡淡说:“就依那日你和翟琰的规矩,三箭,一次一箭,如果战平,我同样撤兵三日。”翟羽听到这里,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要开始比箭了。于是在玄衣骑列阵往两边散开的整齐蹄音里,她拼了命地往前挤去。夏风本想拉住她,但因四周的人都在后退,便没有拉住,只得跟着她一并往前。翟羽此时脑海中的弦崩的死紧,而自己的每一声心跳,都已经赛过四周列阵时各种武器与铠甲碰撞产生的哗哗声。可在四周被莫名消音的环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她听来如此清晰,那便是一骑蹄音独独清脆,纵马而出,与对面的一骑同时到各自阵营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