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这我真不知道。到现在,周小曼都对姜黎出轨的事情,充满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呵!姜黎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讲,就跟《樱桃小丸子》里,花轮同学的妈妈一样;当年属于多少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样子。童乐笑了,他真觉得周文忠这人奇怪。就是亲子鉴定出来结果,周霏霏是他的女儿,又怎么样?他戴绿帽子,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两人正要继续讨论的时候,冯美丽回家了。今天川川舅爷爷那里有个小姑娘的父母,因为有事儿耽搁了,一直没有过去接人。冯美丽便在那里始终等着。川川的舅爷爷赵老师,做派老式而严谨。他绝不会让小女孩没有大人或者成年女性陪同的时候,单独待在他和川川那里。冯美丽一回家就心疼地摸着女儿的脑袋:“小满饿坏了吧。妈妈马上做饭。”她抬眼跟站着的孙喆打招呼,抱歉让对方久等了。然后她看见了桌上的三菜一汤,还有站在边上跟她打招呼的童乐。周小曼笑着将蒸锅上的螃蟹,也给取下来。她切了姜丝,倒了香醋,一并儿端上桌;招呼妈妈赶紧落座。她将筷子递到母亲手里,笑容有点儿小得意:“你尝尝我的手艺,我也做的不差哦。”孙喆笑着表示赞同,小曼的手艺确实不错,他闻着味儿都感觉要流口水。冯美丽心疼地摸着女儿的手,这双手,是写作业,看书,练体操的。怎么能拿锅碗瓢盆?周小曼笑了:“这有什么样呢。我都这么大了,会做饭不是应该的吗?”冯美丽说不清楚,她在女儿从两岁到十四岁之间,是缺席的。在她心中,她的小满,还是那个走路时还摇摇晃晃,就知道给她递东西,帮她打下手的小东西。童乐先上桌尝了一筷子炒蛤蜊,表达了震惊:“小曼,哟,看不出来啊,手艺可以呀。”周小曼得意洋洋道:“那当然,我可是练家子,手上有真功夫的。”一句话,说的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拿起筷子,准备开动的时候,川川过来敲门了。少年手里拿着一大块腊肉,说是他舅爷爷让送过来的,这是谢礼。冯美丽立刻推辞。哪里能这样呢?在人家,拿了人家的钱,不过是又坐了个把小时而已,哪还能贪了人家的东西。川川摇摇头,把腊肉往灶台上一放,转头就要走。冯美丽无奈,喊住了他,让他叫赵老师一块儿过来吃晚饭。补课原本冯美丽看这舅甥俩老的老,小的小,想顺便帮着烧一顿晚饭的。但是赵老师不愿意多贪了她的时间,她等到小女孩的父母过来接人后,就先回家了。川川怔怔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冒着饭菜上升起的腾腾白。鼻尖有香气萦绕,不浓烈,清清淡淡的,寻常的烟火气息。冯美丽笑了,又一次催促川川赶紧去喊赵老师:“人多热闹,大家挤一挤,凑合一下吧。”好在饭桌是足够大的,周小曼又取了两副碗筷摆上桌。她暗自庆幸,亏得当时买碗碟的时候,超市搞促销买十个送五个,不然碗筷要不够用了。冯美丽拿川川拎过来的腊肉,点缀了青蒜段跟红椒,做了个小炒腊肉。赵老师的步伐不紧不慢,外头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清癯的面庞上,依然显出了一张严肃而沉默的脸。他一上桌,原本热闹的餐桌,立刻安静下来。先前还嘻嘻哈哈互相损一下对方的三人,不由自主地就乖乖低头吃饭。可安静的气氛并不沉闷,乖乖吃饭的周小曼有种久违的温馨舒服的感觉。她坐在家中,妈妈陪伴在她左右。她抬眼看到的,都是心怀善意,帮助过她的人。这是一个温暖的秋夜。周小曼的晚餐照旧清淡,她只拿做地三鲜剩下的两个西红柿,凉拌了一下,一口一口慢慢吃。等吃过饭以后,满嘴流油的童乐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巴,招呼周小曼跟他走。少年不白吃人家的饭,他要给周小曼补课。“咱们就去学校吧,阶梯教室还开放着呢。”周小曼也觉得在家补习的话,地方太憋仄了。她拿起书包准备跟着他走,没想到放下碗筷后,就一直沉默着的赵老师,突然开了口:“小满,你留下吧,我给你拎一拎。”被喊名字的人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名字,只有妈妈这样叫。而且,赵老师的沉默寡言,真是出了名的,除非必要,他基本上不开口。她迟疑地转过头,小小声道:“那,那就麻烦赵老师了。”冯美丽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赵老师给小学生讲小饭桌的课,连晚饭在内,三个小时五十块,而且还是七八个孩子集体上课。她寻思着,该给赵老师多少钱才合适。赵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回家去。童乐下意识的,也随着女孩一并上了楼。川川拎起了垃圾,陪在舅爷爷的身边,经过垃圾站的时候丢掉。这一路,刚刚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的四个人,出奇的沉默。周小曼心头忐忑不安,不知道赵老师这一回是什么意思。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是有点儿想谢绝赵老师的好意的。她知道赵老师是特级教师,然而小学的特级教师给一个初三学生补课,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童乐也警惕地看着这位瘦削的中等个子的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倒是想看看这位赵老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可等他一进川川的家门,坐下来听赵老师串数学,整个人立刻为之一怔,毫无原则可言的倒戈了。赵老师的脑袋里就是一本书,他一开口,从头到尾将最基础的部分一下子全都串了起来。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周小曼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讲课方式。这让她觉得神奇而激动。就连原本下意识准备当一回护花使者的童乐,也听得目瞪口呆。他从小成绩就好,自觉基础知识已经非常扎实了,老师能入他的眼,可不是件简单事。赵老师这么一拎一提,他就发现他那原本以为扎实的基础知识,其实是松散的。只要一拽,整个框架全都散了架。一开始,童乐是爱听不听。到后面,他就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明明是些非常普通的公式定理,从赵老师嘴里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一堂课,足足说了近两个小时。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赵老师才停下来,点点头道:“今天差不多了,内容太多了话,你记不住。”周小曼木目瞪口呆地,跟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赵老师一个细节问题。赵老师解答完毕以后,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你的基础知识,你以前成绩应该还不错呀?为什么基础知识这么松散?”周小曼尴尬地笑,只能随口乱编理由。她支支吾吾地表示,有一段时间,她经常挨打。那些人爱扇耳光,拿她的脑袋往墙上撞。所以有的时候,她总是恍恍惚惚的,丢三落四。童乐正想安慰她一句,说不定正好将她练艺术体操的脑袋活跃区给激发了起来。厨房门口,先响起了一声“哐当”。收拾完家里,送走了孙喆的冯美丽,又不放心女儿,过来帮忙照应了。她去厨房洗枣子给大家吃,刚洗好就听到了女儿轻描淡写的话。冯美丽手里的笸箩掉在了地上,她哭着抱住周小曼,嚎啕大哭:“我的小满啊!妈真是猪油蒙了心。当年我怎么能丢下你,就这么走了呢?”周小曼没想到自己随口胡编的一句理由,竟然引起了母亲这么大的反应。她连忙安慰母亲:“没事儿,妈,真没事儿。都已经好了,妈,我真的没事儿。说到后面,女孩也哭了:“妈,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那个时候的冯美丽能怎么办?她勉强读完了初中,没有一技之长,唯一一次进城还是顶着大肚子想要找周文忠要一个说法。乡间容不下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人人都在嘲笑她,她能怎么办。冯美丽哭着捶打自己的脑袋,她应该带着女儿走的,她们娘俩儿就是要饭,也不应该让女儿受这种罪。在一旁听着的赵老师,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要饭也不一定能养活得了你女儿。外头三教九流多的是。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你们母女团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周小曼也给妈妈擦眼泪,附和着赵老师的话:“对呀,妈,真的没事儿了。咱俩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冯美丽的面上还是呈现出凄楚痛苦的神色。赵老师看了眼时钟,示意他们可以走了。送冯美丽出门的时候,他冒了一句:“人啊,最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冯美丽脑袋木木的,直到下了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态了。赵老师的妻儿都在二十多年前,没了。自己的一这番哭诉,大约是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