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沈诺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深情相拥的恶俗场景,张大了嘴巴,心中暗骂一句:狗血,真他妈的狗血,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了这种要死不活的尴尬当口来了?他有些恶趣味地想:这下子,这两个人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挥老拳相向?要真这样,自己可得赶紧把脑子被门板夹了的表姐赶紧拉旁边,千万不能让她去拉架,否则只会越拉越大。初夏笑了起来,推开秦林,推不动,她疑惑地抬眼,没有看秦林的表情,而是认认真真地将他的手指用力掰开,摇摇晃晃地往沈诺的方向走,这个男人的怀抱像是块巨大的磁石,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她太累了,从签下手术同意书开始就基本上没有合过眼,精神与体力都到达了极限。她要找一处港湾休息一下。沈诺用力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我回来了。”然后声音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还不错,总还记得通知我,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他抱的那么紧,勒得肋骨都疼了,初夏呼吸有点不畅顺。她仰起脸来微笑,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瘦了好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为什么会给沈诺发出那条短信。其实心里是存了个赌气的念头,偏生不告诉他,他若有心,定然可以知道。就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个lie啊。只是长到了今天,原来自己还是缺乏作的情趣,念及此处,当真是郁闷的紧。秦林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不敢看自己的手,刚才初夏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指从她的肩膀上掰了下来。都说十指连心,可他却感觉不到疼了。因为心里疼得更加厉害。他眼睛充血,呆呆地看着初夏一步步的走向那个男人,男人揽了初夏,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然后抬头对自己微笑,低声道:“有劳了。”电梯门开了,护工大声喊着:“倪睿夫妻的家属,送病人回病房了。”沈诺拥着初夏往电梯里走,电梯空间有限,最多只能再站三个人,他被留在了外面,电梯门渐渐合上,那扇自己以为已经敲开了的门也跟着合了起来。电梯门合上的那刹,初夏回头,看了一眼。秦林还是呆呆的,眼神是那么绝望,仿佛万念俱灰一样。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绝望的眼神,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男子。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她终究是伤害到了秦林,其实爱情之中,只要是不爱,无论怎样,都会让那个爱的人受到伤害。她连忙转开了眼睛。门关上了,电梯直下,站到平地上,才有了一份安稳的心境。苏鑫直到跟着众人回了病房,看到医生护士围在自己的前姑父及他的妻子身边上心电监护,挂水,叮嘱家属相关注意事项,忙的人仰马翻,他才缓缓回过神来,那个啥,那个秦林跟沈诺,就这样结束正面交锋了?天啊天,自己不白来一遭了吗。这也太没有冲击力没有戏剧性没有暴力美学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爱的对决了吧。真是对不起自己这样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开着车子当司机。至于自己的前姑父以及他的新妻,说实话,他苏鑫还真不关心,除了担心他们要真over了,自己这可怜的表姐会难过,万一按照她一古代酸腐文化熏陶严重的个性,指不定还得守孝三年,不宜婚娶。这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三年以后,谁知道谁还是谁的那杯茶,谁又是谁心口的朱丹砂。所以,手术成功,皆大欢喜,他也是为表姐一家高兴的。初夏要回老宅收拾屋子,久无人居,所有的东西都得拿出来洗洗晒晒。当初她听到阿姨说为了筹集手术费用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时,曾期期艾艾地问:“那你们以后要住在哪?”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她心里是清楚的,除了在个人生活作风上父亲可能因为离婚的事会被人诟病外,他从来都是一位清廉的好官。就公务员的那些死工资,再加上父亲这些年来一直身体不好,需要调养,还资助着三个偏远地区的孩子读书,收支相抵,在二三线城市房价都突飞猛涨的今天,他跟阿姨想要再买间房子,恐怕是千难万难。阿姨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地笑:“初夏,也许说出来你会不相信,我当初机关算尽要跟你的父亲不是图他的地位,也不是图他的前程,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既然是图他这个人,只要他人还在,就一切都好办了。至于房子,在哪儿住不都是一个家。家里不是还有一幢老屋嘛,你别担心,我知道那房子是一直租出去的,因为租房子的人就是你爸爸。我们都知道你倔强,骨子里傲气,不肯收嗟来之食,也不愿占别人半分便宜。当初你死命不收你爸爸的钱,他就找你舅舅商量了一下,让你舅舅出面,把你们原先住的房子租给了他。你不要怪你的父亲,倘若说有错,也是因为我,他始终都是爱你的。其实当初我心里头也不乐意,觉得这一年年的万把块钱都是扔进了水里,我们又不会真的去住。后来才想明白,你父亲的做法是对的。这几年,你基本上没回过家乡,你爸爸就时不时地上老宅子去坐上一会儿,晒晒太阳,打理打理花木,他还在里头种了株桃树,栽了棵葡糖,说保不齐你哪一年暑假有空了就回来看看,那么就有桃子、葡萄吃了。初夏,倘若你心里不乐意,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把我们当普通的租客看待就行。”初夏心中五味交杂,已经说不出究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想难怪当初她偷偷地回老宅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半个人影。舅舅对她解释说,租房子的人并不长年居住在本地,只是偶尔有时间了才回来住一阵子疗养身体。那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太久,旅店似家家似店,不愿意回了家乡还像个外人一样,所以才常年租了间房当成自己的家。用祥林嫂的话说,她真傻,她真傻,竟然这样就相信了舅舅的搪塞。自从母亲过后,秦妈妈一家怕她触景生情,把两家之间的那道墙砌得高高,加上参森的古木宛如迷路一般的枝桠,就是站在楼上,她也只能看到旧时屋檐的一角灰瓦。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大门厚重,风雨的剥蚀,让它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淡然和岁月无情留下的沧桑。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水泥地很干净,没有太多的灰尘以及落叶,不知道是风扫的地还是谁常常来收拾的结果。贴近屋墙的那一株梅花开得正好,一桠桠怒放的花染黄了整间院子,熏香了整间老宅。腊梅花儿开了,这小小的花总是在最寒冷的时候亮出她蓬勃的生命。任世事沧桑冷暖人间,她总会如期而至,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清冷而温柔的香气。院子前面开辟着一块空地,以前母亲在的时候,那里是用来种菜的,现在菜地荒芜了,里头种着几株光秃秃的树,没有叶子,没有花朵,没有果实,但是那灰蒙蒙的树干,初夏无从得知这些是不是阿姨口中父亲为自己种下的桃树。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父亲其实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她很满足。屋子里头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底是常年没有人住,所以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那种夹杂着呛人的灰尘的阴冷的气息。初夏打了个喷嚏,开始翻箱倒柜,先把被褥全部搬到院子里,支起架子板凳摊开来晒。她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所以浑身都有力气。父亲清醒过来以后便很精神,絮絮叨叨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阿姨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微笑着看他们父女说话。沈诺安静地坐在一边,有医生护士找家属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便悄无声息地出去,担起了这个家庭半子的责任。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个护士都很诧异地看着他,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你又是谁?”他微笑着解释:“我是这家的女婿。”小护士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女婿,那原先那个帅哥又是谁?倪老先生到底有几个女儿啊。”沈诺笑得很温和:“你是问小秦啊,他是我妻子的堂弟。”相当的阴险。小护士一脸“原来是这样”(炫)恍(书)然(网)大悟的表情,笑嘻嘻地朝沈诺伸出手:“那个,帅哥,能不能请你把你妻弟的电话号码抄一份给我,我们今天分年货,我送一只福橘给你!”沈诺看着塞到自己鼻子底下朱红色的橘子,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女友真的已经是异类,现在的女孩子,当真一个比一个都生猛。他自是不好随便泄露别人的个人资料,只好拐弯抹角地提醒满脸失落的小护士:“那个,你们医院问病人资料时不都是要留联系人的电话号码的吗,你找找看,他应该留了下来。”小护士立刻点开电脑查找病人资料,欣喜若狂:“叫秦林对不对?还真的有,记下来记下来。”沈诺笑容满面:“嗯,顺便把联系人的资料改成我的吧,我妻弟很忙,很快就要去外地了,要真有事,联系起来也不方便。”小护士担心自己的同事也会沿着这条线穷追猛打下去,霍,这年头,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剩下一个人人爱,她不能给敌人留有可趁之机。她立刻大力点头:“好的,先生,你的手机号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