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隋司、隋郁和道格乐斯的车,驶向的并不是机场。导航的终点定位在一个隋郁没听过的大厦里。他问副驾驶座的隋司:“还要接什么人?”
隋司:“不是接人……啊,也算是接人。”说着笑了起来。
语焉不详,令人不安。隋郁的精神力持续不稳定,听见隋司用轻佻语气说话,他愈发焦躁。心底里不断涌出的恐慌,浪潮般一波接一波。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心神不定。
司机不吭声,总是保持沉默。道格乐斯开口了:“是去诊所吗?”
隋司:“嗯。”
隋郁:“什么诊所?”
他发问时看向道格乐斯。少年的脸庞两侧张开三四片小小的翅膀,脸上只有一枚竖立的瞳孔,嵌在人类正常五官的鼻梁位置。瞳孔的两侧,也就是脸颊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嘴。此时右边的嘴紧闭,左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话:“你没去过诊所吗?”
隋郁看着道格乐斯:“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道格乐斯不吭声,隋司接听电话。没有人回答隋郁。他的心跳渐渐加快。这辆车真的是送自己去机场的吗?为什么“诊所”与机场的方向正好相反?他们真的要带我回加拿大?不对,隋司现在不会回加拿大,他必须留在这里处理特殊人类论坛的事情。道格乐斯也不回,他是隋司和海森的重要帮手。
“……我不去诊所。”隋郁对隋司说,“我现在就要去机场。”
“你得帮我带一份礼物给海森的妈妈。”隋司挂断了电话,“不用紧张,我们去取礼物而已。”
隋司说完,隋郁不禁扭头看向道格乐斯。道格乐斯的两只手绞在一起,头低垂着。掺杂了些微恐惧的精神力从他身上逸散出来,隋郁想问的时候,看到了后视镜里隋司似笑非笑的目光。
诊所位于陈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这里看起来绝对不适合行医,门外也没有任何红十字或诊所的字样,反倒更像一个仓库。他们一进门,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立刻迎上来。
他们的衣着和姿态让隋郁产生微妙的熟悉感。每个人都是怪物脸,隋郁平静地看过去。其中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个怪物的脸,他似乎在某处见过。
“准备好了么?”隋司问。
那个似乎见过的人在前面带路:“一切妥当。”他冲隋郁笑笑,狰狞的青灰色脸庞上嘴巴朝耳朵裂开,露出口中森白的许多排牙齿。他随即又对道格乐斯笑笑,喊:“乐乐。”
道格乐斯闪到隋郁身后,精神力开始浮荡。隋郁忽然间有一种怀疑:这间“诊所”会伤害自己。他站定了,道格乐斯也随之站定。隋司在前头说:“快过来。放心,不会在这里拷问你。接上人赶紧走吧,私人飞机正在待命。”
隋郁不知道这一趟到底要接什么东西,又是人,又是礼物的。道格乐斯牵着他的手,一大一小往前走。道格乐斯频频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看到担架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时,隋
郁一开始并未认出来。两个怪物的脸庞是有一点熟悉,但印象不够深刻。他俩身着同样的拘束衣,闭目沉睡,呼吸平缓。身形是一男一女,没有精神体。但隋郁能察觉到他们的精神力。
非常熟悉的精神力。
他曾与他们在王都区并肩奔跑过。黑色的孔雀扇动翅膀,穿梭在填埋结实的废墟中寻找幸存者。白色的孔雀明亮如同满月,在无灯的王都区里为他们照明前往黑兵营地的道路。
是秦小灯和邵清。
霎时间,比恐惧更强烈的愤怒席卷了隋郁的海域。
他分不清自己在为谁,或是为什么愤怒。情绪比理智先行一步,银狐从他身上跃出,落在秦小灯的身上,一个护卫的姿势。它咧嘴威吓,竖立的尾巴已经化作几十根锐利长矛,朝向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想起来了。隋郁猛地看向那个有几分熟悉的怪物脸。他在视频里见过这个人:曾在饲育所中管理员工和女人们,还惦记着自己老婆过生日的男人。
“认出你的朋友了?()”讖???“???()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二字好像戳中他的笑穴,语气中泄露一丝戏谑,“那正好,朋友和你一起出发,你心情也会好一些。”
“……他们就是你说的礼物?”隋郁说,“两个人?送给海森的母亲当礼物?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他咬牙切齿,头脑因为剧烈的愤怒开始刺痛。
隋司点了点秦小灯的脸庞左侧。那里缺少了一个耳朵。“她的耳朵在贝沙手里。”他说,“贝沙一直想得到完整的人,我正好碰上了,就送她个礼物。”他曲起手指敲了敲邵清的额头,“这位是赠品,不过也很珍贵。我们太幸运了。”他笑得爽朗,语气寻常,似在讨论两种美味且稀有的水果。
贝沙是海森的母亲,隋郁在画像上看过她的模样。美丽端庄的亚洲面孔,乌发浓密,眼睛弯弯。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头脑持续刺痛,记忆无法变得更清晰了。他应该知道些什么的,但他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隋司看向道格乐斯。蜂鸟腾空,道格乐斯开口了:“妈妈喜欢鸟类精神体。”
秦小灯的左耳被孙惠然割下来之后,最终在拍卖市场上拍出了13万的高价。这是一次巧妙的献礼:发现秦小灯、诱导秦小灯说出自己精神体的,正是任东阳。任东阳把耳朵献给贝沙,贝沙需要宣传自己的藏品,他们选择一次圈内人瞩目的拍卖来完成这一切。
13万美元,单看价格不多也不少——但那只是“一只耳朵”。
秦小灯的左耳纹上了特殊标记,意味着“其拥有特殊精神体但目前只出售身体的一部分”。这是常见的、吊起特殊人类收藏家兴趣的手法。贝沙天天看那只耳朵,对黑孔雀的渴望越来越盛。
但隋司和海森都坚决不同意贝沙继续与任东阳作交易。这是任东阳的伎俩:他知道贝沙的精神体是蓝孔雀,而且贝沙喜欢收集鸟类精神体,尤其是颜色罕见的孔雀。任东阳手里有黑孔雀向导,他必定计划着要从贝沙这里交换更大的、甚至是威胁断代史和隋氏的代价。即便合作,他
()们之间也从来没做到彻底信任。贝沙并非断代史的核心成员,她只能接受这个安排。海森一直惦记着母亲的这份遗憾。
而隋司和海森在国内的意外收获,正好能让即将迎接60岁生日的贝沙惊喜。
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道格乐斯会不自觉地捏住自己的耳垂,紧张抚摸。
隋司看着他的小动作笑了:“怎么怕成这样,道格乐斯?放心,妈妈不会要你的耳朵。”
这句话让道格乐斯的肩膀一抖。
隋郁:“……你妈妈也是收藏家?”他每说一句话,头脑就会剧烈地疼痛。即便如此银狐仍旧死死维持着半野兽、半武器的形态,它同时在保护秦小灯,和震慑所有人。
世界上有许多爱好特殊的收藏家,贝沙就是其中一个。像贝沙这种喜欢“精神体”而不是“向导和哨兵标志物品”的收藏家,对骨头、神经图、血做成的饰品、熏干的□□……全都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