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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科室同事和谢子京的讯息时,秦戈正在新希望学院开会。老师们热烈讨论今年的招生安排和海域检测,忽然间,会议室陷入一片静寂,仿佛所有人瞬间停止了说话。
低头看信息的秦戈察觉到了熟悉的冲击。能踏入他防波堤的人不多,能强行入侵他海域的更是少之又少。他猛地抬头,看到周围所有哨兵向导老师都露出了茫然的、如同身处梦中的凝滞表情。
而此时,他的海域中正站着向云来。
秦戈霎那间明白了一切。“我已经收到通知,王都区出事了,而且有向导正在强行入侵别人的海域。谢子京认出了你。”秦戈说,“是你在通知大家吗,向云来?”
向云来木然地重复:“到王都区,救人。”
秦戈走近向云来:“我现在就过去。”
向云来入侵了数不清的海域,但只有少数人能够在海域中给他回应。他如梦方醒:“秦老师……”
秦戈:“你使用了什么药物?”
向云来:“没事的,没事的……”
秦戈:“太危险了!”
向云来:“王都区的人比我更危险,我的海域……我没有问题……”
秦戈抓住他肩膀:“我是说,你暴露了自己的能力,太危险了!一个能随意入侵他人海域的向导,能够在别人海域里说服别人去做某件事的向导,你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吗?”
向云来消失了。
会议室里众人恢复清明,所有人的精神体都蹿了出来,因为慌乱而四处乱蹦。控制着无数桃花水母的向导老师起身:“什么情况?我们的海域都在同一时间被入侵了?”
她话未说完,下一次入侵又开始了。
新希望学院主要招收的是哨兵向导,这些老师是国内最熟悉精神体和海域的人。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心里尽是同一个念头:出现在他们海域之中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人物。
“去救人。”有人说,“先去救人吧!”
他们离开办公楼。整座校园都沸腾了,学生、老师和校工,潮水一样向校门口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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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人可能产生的担忧、焦虑和不安,向云来隐约明白,但没有时间去细想。他所有的情绪都与当下的状态隔离,为了让自己毫无负担地呼唤整座城市的哨兵和向导,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成为一台机器,绝不让任何情绪牵绊行动。
3om1的阿波罗令他的精神力无穷增长,而同时,他海域的防波堤也彻底消失。此时此刻,哪怕是5岁的幼童向导也能够轻易地踏入他的精神世界,他根本无法防御。
然而防波堤必然会消失:一是向云来现在没有能力构筑,二是他不可以构筑。
防波堤不仅限制他人入侵,同时也限制哨兵和向导本人的精神力过度溢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向云来自行拆除了防波堤。
他的防波堤现在已经完全溃决。
拆除防卫机制的过程异常难受,就像一个执意走入寒冬风雪的人主动脱下了所有御寒的衣物,它与阿波罗带来的影响虽然迥异,但却是同样庞大的、难以消化的痛苦。向云来呕吐,抽搐,甚至生出奇特的大力摆脱柳川的控制。他跪趴在地上呜咽,呼唤的是人在最痛苦时候会无意识呼唤的那个名词:妈妈……妈妈……救我……妈妈……
他这一秒渴望救人,下一秒渴望立刻死去。
如果不在王都区就好了;如果是普通人就好了;如果不是向导就好了;如果不曾被生下来就好了……无数混杂的念头像子弹一样穿梭在向云来的头脑里,它们只会让他持续不断地疼痛,此外毫无作用。但向云来没办法抑制这些念头,他只能用呕吐的方式大哭。
在短暂的清明里,他会掐紧自己的喉咙,甚至主动折断了右手的一根手指。他把断了的左臂高高举起,往石块上撞。必须要这种程度的疼痛才能让他从漩涡中苏醒。
柳川把他压在地上,不让他继续乱动和伤害自己。
向云来抓住柳川,语不成句:“还不够,还不够……还需要影响更多的人,我看到秦戈了……柳川,好孩子,柳川,谢谢……秦戈,他知道就好……他可以救我的……妈妈,我痛,爸爸,爸爸……柳川,继续注射,别停下!”
柳川身体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你骗我,你骗我!”
向云来无暇解释。暂停的每一秒钟,他都变得更懦弱。
他抓住柳川手里的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胳膊。扎歪了,针头戳穿血管,扎在骨头上。他丝毫没察觉任何的痛楚,只是手不自觉地扭曲抽动,仿佛那是一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
“我扎不准,柳川。”向云来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谎言,“你现在停下,我会疯,海域也会崩溃。4om1才能让我……”
柳川哭着把那支坏了的注射器拔出来。取出新的注射器,他哭着说“对不起”,把针头刺入向云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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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未有的精神力像朝霞一样,穿透漫长的距离,照亮整座城市所有哨兵和向导的海域。
公车司机在行驶中忽然顿住,车子和前车追尾。
正在下楼的男人囫囵从楼梯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