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来在夏春办公室里掏出阿波罗的时候,柳川并不在场。柳川只在胡令溪的讲述中听过“阿波罗”的名字。他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但他从向云来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我来注射。”柳川说,“你别动,让我来。”
“你不行。”向云来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够做到,整个王都区,除了我,谁都不行。”
柳川当机立断:“那就不要做。我们找别的方法。它很危险,是不是?”
向云来:“不,不危险。”
柳川:“你的精神力充满了恐惧,向云来。”
向云来:“我不是为这个恐惧。”
他有点恼柳川了。做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柳川根本不懂得。鼓舞着向云来的冲动一分一秒地流逝,随时可能彻底消失。要抢时间,要争分夺秒。地面上什么状况他不清楚,但他看地下的情形,心知已经很严重。连续的几次震动足够破坏王都区那些并不牢固的房子,许多无法逃离的人将在这里丧生。
他们需要更多的救援力量。危机办会来吗?特管委会来吗?即便他们来到这里,他们会全心全力救助王都区的人吗?
向云来心里完全没底。
柳川平时根本不是这么机灵敏锐的人,向云来不知道是什么激了他,他此时紧紧抓住向云来的手腕,不让向云来伸手去拿那些蓝色的药液。
“柳川,仔细听我说。”向云来看着他,“这个东西只对向导起作用,所以你不能用。我是王都区最好的向导,这个东西会增强我的精神力,其他人即便注射了,也绝对没有我起的作用大。它确实会让我难受,但它没有危险。它就放在夏春的保险柜里,怎么可能是危险物品?它在这里只是因为它非常珍贵。”
讲的话半真半假。他感受到柳川的精神力正在不断试探,试图找出撒谎的迹象。可惜,在谎言的捏造技巧上,向云来比柳川高明太多了。
柳川拿过阿波罗:“你别骗我。”
向云来:“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怎么会骗你?但现在,你必须先让我进入你的海域。”
柳川又警惕起来:“为什么?”
向云来:“我进去再跟你说。别耽误时间,柳川!”
柳川犹豫地点头。
和之前的一片空白截然不同,柳川的海域完全变样了。没有了色彩鲜艳的金字塔和塔中的方虞,海域变成一片错综复杂的街区。穿行在这片寂静的街区中,能听见鸟雀鸣声,风声,遥远的雨声,还有从各种房子中传出来的说话声。向云来没找到柳川,他在街道上奔跑,呼唤柳川的名字,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后,眼前豁然开朗。
小桥流水,曲曲折折。溪边老妇正在洗衣,捶打衣服的声音一下下传来,隔着雾蒙蒙的石桥,含着语言不可传达的节奏。向云来走上小桥,柳川正站在桥上。
“那是我的奶奶。”柳川说,“这是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地方。”
人在想象和构
建自己的海域时,总会下意识地选择最具安全感的地方。海域的雏形往往从童年而来,像汤辰那样有能力独立构建自己王国的人,是极其稀少的。向云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远处,他们身处一个宁静美丽的小镇。
“……柳川,相信我。”向云来说。
“你不能够骗我。”柳川也说,“我当你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如果出事,我会一辈子恨我自己的。你最清楚方虞的死对我的影响。”
向云来在这句话里停顿了很久,才说:“我不骗你。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我预计之内的。”
柳川:“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云来正在这个海域里不断地感受柳川全新的精神力。那是一种稳定而澎湃的力量,和以往截然不同。向云来忽然意识到,因为柳川比自己年纪小,海域又曾经不稳定,他总会下意识地认为柳川作出的决定是不可靠的,不值得信任的。
他正体会着柳川的决心。清晰且有力,目标明确,难以动摇。年轻的哨兵是彻底决心要为自己的朋友复仇。哪怕这种复仇会毁掉自己,也不会后悔。
即便是怀着憎恨的念头,只要足够坚定,都说明海域的主人是正常的。
柳川从异化海域变化成现在这样,何其难得。
而他却要组织谎言,再欺骗柳川一次。
“我要入侵这座城市所有向导和哨兵的海域。”向云来说,“我让他们来王都区帮忙。”
柳川攥紧了手里的蓝色药液和注射器。向云来离开了他的海域,他们在提灯的微弱光芒中注视彼此。奇怪的是,他有一种明显不安,但却又不得不下意识地相信向云来的矛盾感。他没有意识到向云来在他海域中重复的“相信我”正在起作用,他怔怔地问:“你真的能做到吗?”
向云来:“我可以,信我。”
柳川:“为什么需要我?这件事你自己也可以完成。”
向云来:“我会害怕。这东西不会害我,但它会有一些我很不喜欢的副作用。无论如何,无论生什么,你都必须注射完所有的药液。即便我哭了,我想放弃,我哀求你,都不能停下。”
柳川摇头:“这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