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仓库温度很高,地上是冰融化之后形成的水,冰柜敞开着。柳川看见枪只,僵在楼梯上不敢动弹,对胡令溪说:“老板,控温器坏了,警报才响的。”
室内只有三个人,并不见身
()材高大的赤须子。手下探头去看冰柜,冰柜里堆满冻肉,随着温度急剧升高而变得湿淋淋的。他正要去翻,邓老三忽然怪声怪气:“向云来?”
她掏枪击中开关时,隋郁把向云来护在了身后,他们靠得很近。邓老三走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躲在隋郁身后的向云来。
她接着说:“任东阳知道你在这里吗?”她打量隋郁,“……向云来,你胆子不小,学人玩劈腿?”
向云来不知她为什么立刻这样误会,正要解释,隋郁说:“是又怎么样?”
向云来:“……”
邓老三扫一眼柳川,立刻瞪回向云来:“三个人?!”
向云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
胡令溪和柳川:“……”
邓老三呸了一声:“难怪别人都说你们哨兵向导乱,玩得真花。”她扭头看胡令溪,眼神怪异。
胡令溪只能配合:“我告诉过你了,下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只是给朋友行个方便罢了。”
又是一声巨响,邓老三砸碎了墙上还在闪烁的警示灯。
这些地底人全部离开后,赤须子才从冰柜里坐起。他全身上下挂满了肉和香肠,目光复杂地看向云来。向云来脑子一片空白,正愁着不知怎么跟任东阳解释,胃部忽然一阵抽搐,哇地吐了出来。
余怒未消的胡令溪继续捆着赤须子,丢进大冰柜。向云来浑浑噩噩的,象鼩在他肩上站都站不稳。隋郁把向云来放在椅子上,顺手抓起象鼩。胡令溪正好端了杯温水走过来,看了象鼩一眼:“这个就是向云来的精神体?怎么跟个老鼠似的。”
象鼩最恨别人误会它的身份,怒气冲冲跳到桌子上,抓起牙签朝胡令溪挥舞。胡令溪正弯腰跟向云来说话,眼角余光看见一个毛团冲自己击剑,饶有兴味地盯着象鼩轻笑。
象鼩愣住了,缓缓收起牙签。
那双愤怒的黑豆眼逐渐变得闪亮、丰盈,炯炯有神。
在象鼩朝胡令溪跳起来的瞬间,隋郁顺手一捞,把它抓在手里。象鼩不死心,在隋郁手里一窜一窜地挣扎。隋郁沉默两秒,低头胡乱亲它一口:“别闹。”
象鼩混乱了。它看看对面的胡令溪,笑意盈盈;又看看抓住自己的隋郁,熟悉且英俊。它左看,右看,最后盯着向云来。
啪的一声,向云来把它收了起来,干巴巴地圆场:“嗨,小朋友,不清醒。”
胡令溪对向云来说:“你们先回家。我有个初步想法,今晚再琢磨琢磨,明天一起讨论。”他说完把向云来拉到一旁,“那人是你的朋友?”
向云来:“隋郁?算是吧,怎么了?”
胡令溪:“他有点奇怪。”
向云来:“不看人是吧?”
胡令溪笑了:“你也发现了?”
向云来:“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他就那样,怪里怪气的。说害羞吧,也不是,人倒是挺能说的。你别在意啊,他不是没礼貌,也不是忽略你,可能刚从外国回来,
不太适应。”
胡令溪:“他只看你。看得可认真,比你盯着钱的时候还认真。”
向云来:“我好看啊,不看我看你啊。”
胡令溪咧嘴乐了半天:“他给我的感觉比任东阳好。”
他说完拍拍向云来肩膀:“好,我知道你不喜欢聊这个。我改天找你妹聊。”
向云来很无力:“你俩的任东阳批斗大会开到第几届了?”
胡令溪耸肩:“好像是一十三届?我得翻翻会议记录。”
向云来潦草挥手:“明天见。你别把赤须子折磨死了,他是我客户。”
胡令溪笑道:“不折磨。他是我的路标。”
这话听起来奇怪得很,向云来狐疑打量他。胡令溪把他和隋郁推出门外。
隋郁致意要送向云来回家,开口闭口都是“潜伴该做的”“路上再商量下警标”。但他没聊潜伴,也没聊警标,问的反而是:“你要怎么跟任东阳解释?”
向云来希望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想好。”
隋郁:“任东阳怎么连地底人首领也认识?”
向云来:“他认识可多人了,王都区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他很急促地停口,希望隋郁不要抓住这个漏洞,但隋郁很没眼色:“眼线?”
向云来不言不语,继续往前走。路边蔷薇都开了,在陈旧的、废墟般的墙壁上张牙舞爪。无论什么颜色的花都在路灯下染成一团熏黄,风里昏昏地摇摆。糊糊涂涂的,像向云来现在的心事。
赤须子海域里的情况出乎向云来预料。海啸居然能跃过防波堤,他不能想象赤须子的海域已经变成什么样子。那里永恒燃烧着大火吗?赤须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火中,一次次被烧死又复活吗?想起赤须子胸口的裂缝和他的眼泪,向云来喘不过气。
他走不了了,干脆坐在路边,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回忆秦戈教的海啸平复方法,他不停深呼吸,不停地试图从自己的海域里寻找一些快乐的碎片,抵抗火的阴霾。然而碎片太少、太少了。随即他想到一件更加沮丧的事情:今晚如果睡觉,他必然会做噩梦,这噩梦必然跟赤须子的海域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