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今天早上她跑出来的多余的友好心情,走到那个依旧升出袅袅香烟的香炉边,一脚将它踢翻在地,示威似地扬起下巴,狠狠地白着那个只是瞅着满地香灰,然后转身继续去看他的电视的人……“爹爹,你们吵架哦”饭团嘟了嘟小嘴,”你别在晚饭前跟她吵架呐,她会虐待我们的”他两眼瞬也不离地盯着电视上的爱情剧,只是划出淡笑:”你记着,人,最终都是自私的”“……爹爹,我觉得吧,你会后悔的”小娃娃举起笔,低着头“……”他将视线挪向那个信誓旦旦的小娃娃,然后再拉向电视上拥抱着的男女,”哼……”胡不动一边拿着毛巾擦着水,一边将手机插上充电器,完全不去理睬坐在沙发上的夏天流,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打开,等着迟钝的开机画面千呼万唤地跳出来,再等着信号冲向满格,几条信息像冲刺一样同时灌进她的手机,她急忙地打开收件箱……第一条……天气预报,去它的天气预报,她都淋得一身湿了,还报个屁!删掉!第二条……交友热线,你想用一个刺激的夜晚吗?……难道她现在这副德行还不够刺激?这些无聊的短信这个时候就不能滚到一边去吗?第三条……竟然是同班同学发来共享的黄色笑话,保存下来,等正事解决完再来看……第四条……“我现在在医院躺着,你要有时间,就来医院找我约会吧,带上老板的水煮消夜by一二”她愣了好一回,还不太能反应过来,只能看向第五条……“某个笨蛋超速翻车被送进医院了,祸害遗千年,勉强苟延残喘着,你要没事就来看他一下咩by一一”这回她反应了过来,原来那只从天而降的臭袜子不是对他们的惩罚,他们的惩罚在后面,比臭袜子严重的多……“……我现在出尔反尔,还来得及吗?”她不知道这句没骨气,没出息,没前途的话是怎么从她嘴巴里跳出口的,只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低着脑袋站在夏天流的面前,看着他光着的脚落在地板上……“……”他从沙发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起身,转身,再看了她一眼,”跟来”她的脚一颤,终于还是提起来,跟着他小跑出去……饭团看着两个前后消失在客厅的人,伸了一个懒腰,嘴巴蠕动着:”我倒蛮想知道,你们谁会先后悔唉”暴雨之夜夏天流的随性让她皱起了眉头,他只是赤着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弯下身子,随手将被她耍脾气踢翻的香炉,从地上拣了起来,任由那香灰随地洒了一地,那萦绕的香味瞬间荡遍屋子,嘲弄似得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唇角地笑带出几分挑衅,明显是在讽刺她前一刻还在他面前闹脾气,后一刻却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对她说,她反悔了……幼稚!非常幼稚!她忍辱偷生,为大局不同他的孩子脾气计较,故意装作没看到,一言不发,只是跟着他回到房间……“要准备什么东西吗?”她从喉咙咕隆出一句完全不专业的询问,换来他疑惑的一瞥,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是说……你不是要做法吗?难道就不要什么供品,供桌,呃……还有什么八卦图,什么木剑,或者你需要更敬业的猪头什么的?”她自以为很专业地提醒,却换来他完全迷茫地皱眉,没理睬她的专业提议,只是将香炉随手往桌上一搁.“不过,有件东西倒是必要的”被她提醒,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什么来.“什么东西?”“水”他只挑动两跟修长的指,轻轻一推搁在桌上的略带古意的茶壶,将它推到香炉旁边,几滴水因为他的推动从壶嘴前流泻出来,撒在桌上,他的手指在水滴微微一点,拉出一边的椅子,悠闲地坐了上去,没有她以为的那些古怪阵仗,甚至超前卫地将打火机在手里”啪”地点燃了她被突然点亮的打火机吓了一跳,看着他只是把那张被捏皱的契约纸,微微一提,靠近那火舌:”你……你这是要干吗?”“人,总是反悔,既是同天定契约,自然由不得你反悔”他眼光微微一转,只是直直地盯着,”覆之一炬,契约才成立”“……原来……要用烧的”她苦笑起来,”我以为,有这张纸就可以了……怪不得完全没有效果”她甚至以为这只是老爸用来安慰她的一个破烂借口,根本不会管用,原来,真正的要领在这里……“要不,你以为老天该如何应付你这等出尔反尔的家伙?”他眼帘微微低垂,将天大的事说得像个笑话,毫不介怀地将那张纸贴上幽蓝的火焰,纸角被火舌一舔,迅速泛起橙色的焰苗……一阵烧焦的味道混合着满屋的香灰味在她鼻尖蔓延开来,她看着他像丢弃一张废纸一样,让那张一边燃烧着,一边承载着她满是罪恶感和期望的契约纸飘进香炉里,然后只是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忽略掉燃烧的香炉,却把充满兴趣的眼光落在那盏被他推到香炉边的茶壶……他在试探她?他竟然在试探她?他故意将那盏茶壶推到香炉边,美其名曰为必要道具,只是等着她再度反悔,等她忍受不了不能反悔的恐惧,受不了自己偷用别人的姻缘来满足自己的自私,受不了这种找不到出口的忧郁,冲上去抓着那盏茶壶,把那香炉里的火焰浇灭,然后,她就变成了连跟天定契约,都要出尔反尔的家伙,然后,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嘲弄她一次,然后……他大概会淡笑一声,说她是个彻底无药可救的家伙,让她自求多福……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她比谁都清楚,可是他那副似乎已经看穿她的模样,让她的手始终提不起来,手渐渐握成拳,指节泛出不白,指甲也陷进掌心的肉里,刺麻的痛开始从手掌蔓延到全身,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被火焰吞噬掉的纸,由白变黄,由黄变黑,由黑变灰,剥落,飘洒,摔进香炉的底,那轻缎缎的声音,几乎在她耳朵里敲出了回音,一个个的音符拉扯着她的耳朵……她捂上耳朵,转身跑出房门,一声呜咽声不小心从没咬紧的唇角流出,她急忙重新咬紧嘴角,狂奔出门,来不及换下房间的拖鞋,就冲出了大门……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桌边,看着那张已经被烧光的纸还冒出点点火苗,提起那盏他事先搁在旁边的茶壶,将水倒进香炉里,扑灭了最后那点火苗……“爹爹,你把胡姐姐欺负哭了呢”饭团从房门外探进头来,”刚刚那个镜头,就像小说里被夺走清白的姑娘夺门而出一样,爹爹把她的清白夺走了?好样的!”“……她在同我闹脾气”她在同他闹脾气吗?哼……“唉??你们已经上升到可以互相撒娇的关系了哦?女孩子闹脾气嘛,就和撒娇没两样的”“……借口”连自私都要找他当借口的女人……哼……“爹爹,你不要也闹脾气嘛……男生撒娇很奇怪耶……”“……”撒娇是什么东西……可以吃的东西吗?“爹爹,你袖子里藏着什么?”饭团瞥了一眼从夏天流的袖口里露出来的一个小纸角“……”他抬起袖口,看了一眼躲在他衬衫袖口里的小纸角,只是淡淡一笑……“爹爹,你不要又笑得那么诡异好不好,外面正在下雨,电闪雷鸣的,很恐怖耶……”“……以防万一用的”“保险套?”“……”“……呃……我错了……我去写作业……”-----------------------------------------左间凌从医院大楼的楼梯上不快不慢地走下来,疑惑地看着那个站在自动门前淋得一身湿哒哒的胡不动,那扇门因为她的存在怎么也关不上,总是轻轻一合又再次打开,冷风从外面一直灌进来,她的平底厚跟皮鞋在医院洁白的地板上砸出”嗒嗒”的回响声,拉起了还在发呆的胡不动的注意,不动转过身,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抬手朝她挥挥,示意她走出来……“为什么不上去,还神秘兮兮地打电话叫我下来?”左间凌抬起手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长发,走到她身边,看着夜幕里的雨,像不整齐的线条从天而降“……这么好的天气,我玩玩忧郁嘛”她打着哈哈,抬起袖子来擦了擦自己满是雨水的脸,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他好好的,死不了,轻伤而已,就是右手臂打了石膏,过几天就能拆了”左间凌背靠着有些潮湿的墙壁,看着黑洞洞的天空,”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她正在擦拭雨水的手一僵,随即又恢复动作……“是不是?”凌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听不出喜怒,只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跳出来,”所以,你们被惩罚了,他又倒霉了?是不是?”“……既然他没事了,我先回去了”她抬脚重新走进雨幕里,瞬间让自己前一刻还在擦拭雨水的动作变得多此一举“干什么急着逃走,觉得对不起我,尴尬吗?我米所谓的,我允许你上去看我的男朋友呀,对好朋友,我一向都这么大方的,你又何必做贼心虚呢?”她凉凉地站在一边,只是看着她走进雨幕里,没有伸手去拉“……”“瞒着我很好玩吗?我来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俩就这样,老是把我撇开,私下里做什么吧?现在才摆出愧疚的样子,不是很假吗?”她的声音线条始终如一,平缓而坚定,听在耳朵里,让人忘记捕捉了话里的刺,”我有给你机会的,我说过,让你先开口表白,我不反悔,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现在反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