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的开场白,忽略掉此刻的场景,身后的非议,甚至连他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都被她忽略掉,她才懒得理他视若无睹的态度,一蹲身,揭开了食盒,径自张罗着因为一通乱跑,弄撒了一些的菜,操起筷子,端起饭碗,也不待他抬手,一股脑地塞到他眼前…他抿了抿唇角,终究不发一言,没有责怪她扎眼地跑来,没有解释现下的落寂,只是把眉头微微一皱…她的筷子没有收回去,一手垫在下方,怕油污弄脏了他的朝服,在他的面前顿了半响,却见他始终不讲那张她朝思慕想的漂亮脸蛋转过来给她看…吸下一口他周围的空气,泛住淡淡的酸涩,她张了张唇,声音不大,却足够飘进他的耳朵里:&ldo;……九爷不会有事……&rdo;&ldo;……&rdo;&ldo;我也不会有事…&rdo;&ldo;……&rdo;&ldo;但是,你要是不吃饭,我就会很有事…&rdo;&ldo;……&rdo;他微微一怔,随即抬了抬眼,却见她别着嘴巴蹲在一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不太满意他压得过沉的保护欲,她简简单单地撕开了他的隐忍,为了避嫌,老九走的那一天,他特意拖到黄昏才离宫,为了避嫌,他视若无睹地经过她面前,还准备把这份视若无睹发扬光大…宫里没有偶然,这是他打小便明白的道理,看着站在一边的太监,也不阻拦她,只是任由她夹起一筷子的菜,往他面前塞,他又怎会料想不到这后头的用意,他不能因为这家伙的一句话就溃不成军,他不能因为这家伙好似很委屈的模样就放下身段,他不能因为这家伙杵在这儿就露出破绽…她的手始终僵在半空中,那冒着的热气,淡淡地飘去,直到最后也没有被塞进他的口里,她咬了咬唇角,收回筷子,只得将菜不爽地丢回盘子里,嘴里碎碎念着某王爷自从升了官后,变得越发小气,别扭,不可爱,准备静坐在他身边,一起绝食抗议封建阶级制度,却见他稍稍地弯了身,将手伸向搁在食盒的角落里的茶杯,手指习惯性地在杯沿摩挲一番,擦去已经冷却的水珠子,再端起杯子,收回自己面前…他不看她,只是打开杯盖,看着里头已经凉却的茶水,拉起一抹浅笑,看来,她真的是想来讨好他的,还以为,一开杯,又会是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呢,淡淡地压下一口茶,一抹入口即感的甜霸占了他的味蕾,浸进他的肺腑里,一声细微的轻叹从他胸口溢出来,他听得到,那几乎是满足的声调…&ldo;好喝吧?&rdo;她问得有些兴致勃勃,却见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抽动了一下嘴角,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帮他补充卡路里,撒了一大把糖进去,估计这回儿,他的舌头正在向她深刻抗议,非常想把她按在地上一顿狠拍…她也不介意他不理她,就这么一搭一搭地同他说话,一昼夜,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他始终跪着,视线没朝她看来,她有点厚颜无耻地坐在一边,不时地制造点噪音,每当他身后,年岁不小的官员倒下去,被抬回去,她就更加调起嗓子来同他说话,到最后无话可说,她就背菜谱给他听,那些全是大厨哥哥让她背的,她曾经嫌那些麻烦,却不想,现下成了好话题…背到最后口干舌燥,背到最后昏昏欲睡,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地上睡着了,等到迷迷糊糊有点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随着某个脚步慢慢往向前移,一深一浅的,有些缓,有些沉,她眼角湿漉漉的,好象做了个蛮恐怖的梦,脸贴着某个暖暖的背脊,传来的心跳声,是她喜欢得那一型的,伸手一摸,触手可及的,是熟悉的朝服的丝绸布料,偶尔踉跄一下,让她的脸在那冰凉的丝绸上带起一阵摩擦,她的眼皮子还是沉,隐约觉得天边微微地透着亮…&ldo;唔…&rdo;她被那光刺得睁不开眼,&ldo;…我做了一个好恐怖的梦…&rdo;&ldo;……&rdo;&ldo;师傅叫我把刚刚背的菜谱全部做出来…然后吃光,否则就把我丢到油里炸…我使劲往嘴巴里塞,但是,都好难吃…又咸又苦,还涩涩的…&rdo;她抬手抚过,那片被她弄得湿漉漉的朝服…&ldo;……&rdo;&ldo;还好是做梦……&rdo;&ldo;……&rdo;&ldo;我是不是好努力…没给你丢人吧?&rdo;他忽然停下脚步,静默了好一阵子,并没转头看向她…就在她快要重新闭上眼睛的一瞬,才听见那把悠扬且熟悉的声音,略带低沉地砸出一个再肯定不过的字眼:&ldo;………恩…&rdo;她微微一笑,觉得头重脚轻,脸贴上朝服的那片丝凉,眼前的刺眼的光亮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她果然不是熬夜的材料…等她的意识清醒,还没来得及研究,昨儿个是谁把自己丢上床塌的,却突然发现,现在时刻已是日上三竿,意识到自己翘了皇帝的班,顿时睡意全无,一身冷汗,一骨碌滚下床铺,胡乱地漱了口,擦了把脸,就往外跑…门一开,却见高公公站在门外,她一窒,张口就开始摆出自己用过n次,且无往不利的不借口,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嘛…全世界都该体谅的,包括第三类人种…&ldo;姑娘可是醒了?&rdo;高公公不等她张嘴胡诌,率先开了口…&ldo;醒醒醒了…我我现在就去厨房!&rdo;她看着完全没有拐着弯骂人意思的高公公,浑身一抖,踩着步子就要跑……再不醒,明天的太阳大概就要把她列为拒绝往来用户了……想她好歹也是关系户,一点特权都没有也就算了,还老是被盯死死的,一被抓包立刻就…&ldo;姑娘这刻不必去厨房了&rdo;&ldo;……&rdo;不用去厨房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要她转几个弯,过几个宫门,直奔午门?&ldo;圣上宣姑娘去见驾&rdo;高公公稳稳地说着,随即手一扬,丢出一个&rdo;请&rdo;字…&ldo;……&rdo;那一瞬间,她才觉得那个牵着弘晖手的四爷,那个抢过她蛋炒饭的四爷,那个同他们一起看过烟火的四爷,如今已是皇上了,和康熙大人一样,所以,他身边的人,说着和康熙大人身边的侍卫哥哥一样的&rdo;请&rdo;字,他们永远是提溜着人脑袋&ldo;请&rdo;人的……站在养心殿前的台阶下,她犹豫了片刻,这地方倒是不陌生,好几次送膳食走到这儿,却一次也没踏上去过,这回儿,却被得被赶鸭子上架,每走一步,都有点晕旋,这大概就是传说中&rdo;平步青云&rdo;的快感…扶摇直上,她终于攀上了有些人一辈子都站不到的位置,皇帝大人跟前,垂着朝不保夕的脑袋,不敢抬头看那身着龙袍,伏案疾书,并没在意她这个多余人口的身影,倒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站在偏厅门口,非常不够义气,放任她一人面对皇帝大人的高公公,还好她多少是个见过世面的家伙,见皇帝也不是一回两回,否则还不被这等阵仗吓得哭爹喊娘…正准备先来行个虔诚膜拜的跪拜大礼,博取皇上大人的同情,顺便显示自己见过的世面,毕竟礼多人不怪嘛,膝盖一弯,正要往地上砸…微微抬了眼,却见面前的人,根本没有瞅她一眼,只是手轻抬,蘸过朱砂墨,不轻不重地动着腕子,批着一本本奏折,搁在桌边的茶杯,挑开了盖,斜靠在杯沿,已冒不出一丝热气,现在出声打断人家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好象很祸国殃民的样子,她不是倾国红颜那块料,还是先站一边,候着吧…心里合计过后,正要缩到一边去发呆,却听见毛笔搁上笔架的声音,她立刻并拢膝盖,准备跪下去,却见一只手掌摊在她的面前,她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冰凉凉的声音刺进她的耳朵…&ldo;玉佩&rdo;&ldo;……&rdo;她一怔,顿时从头麻到脚,盯着那只伸到她面前,要向她索回承诺的手,并不容她推拒…大概昨天动用雍正大人的面子,拿着玉佩闯太庙的举动太英勇了,被可歌可泣地在他面前传诵了一番以后,雍正大人终于决定没收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工具…她咬了咬下唇,抬起手伸进裤袋里,碰触到那块好几次让她绝处逢生的玉佩,并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交归国库,没收财产,她以为,那是在弘晖面前的承诺,所以,她可以稍微肆无忌惮些,哪知道,还是踩过了属于皇帝的那一根底线,皇帝果然是另一种生物……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她将玉佩从口袋里拖出来,在衣角边蹭了蹭,缓缓地抬起手,搁在那伸向她的掌心里,并不敢触碰属于皇帝的温度,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垂在裤边…他并未将手收回去,径自任由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自己手心里,端详一阵,半饷,才再次发出声音:&rdo;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进宫?&rdo;&ldo;……&rdo;他见她不回话,也不多说,径自将玉佩收回,系在腰间,她看着那片承载不少记忆的东西,就这样轻飘飘地挂在皇帝的龙袍上,毫不相配,格格不入的样子…&ldo;高无庸&rdo;他绕过她,轻唤了一直候在偏厅的高公公…&ldo;奴才在&rdo;&ldo;车可备好了?&rdo;&ldo;回万岁的话,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上路&rdo;&ldo;起驾&rdo;&ldo;喳起驾黄花山&rdo;高公公吩咐着站着门外的侍卫…她被惊了一下,猛得转过身去,盯着那身着龙袍的背影,黄…黄花山,那是个她一点都不陌生的名字,相当初,她在四爷府转悠了好一阵,套了好几次近乎,才打探到,那个睡着的娃娃如今睡在何处,黄花山,那片皇家陵墓,是一个就算她把脑袋放托盘子里送去午门,也不容易混进去的地方,她抿了抿唇角,抽了抽有些酸的鼻子,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猜错了,雍正大人不是为了蛋炒饭才抓她进宫,汀兰也猜错了,雍正大人不是为了什么人质才抓她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