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宣的手指慢慢梳理着和苏披在背后的头发,还是如丝缎一般,水一样的清凉,他微微笑了一下,“好了,既然我们都不想走,那么说些别的,往年没有感觉你这么瘦,现在瞧你,只剩一把骨头了。”拥着和苏的手还能隔着衣服感觉到和苏的消瘦,而和苏到哧哧地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婆妈。”“傻瓜,你才是傻瓜。连安心接受别人的关心都不会。”听翊宣这么说着,和苏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揽下了他的头,在他的薄唇上印了一吻,还是冰凉的感觉。“其实我是害怕,怕我习惯以后,会离不开的。”“那就不要离开。”翊宣的额贴在和苏的脸颊上,细声说着什么,远处的人听不清楚。十丈之外,御园凋谢的蔷薇花丛后面站着郑王弥江,他狭长的眼睛看了看被人按倒在地上的秀远。秀远的肩和手被人禁锢着,下巴也被摘了下来,说不出话。他只能看着远处的和苏,可是就是没有声音。原本想着,留秀远在这里,如果有人来,秀远会知道,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郑王会亲自前来,他的近卫军一下子就制住秀远,让18、夏天他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弥江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御苑中的两个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可是平静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方才缎棋来禀告他,说在御园看见翊宣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这次来,其实本来想对翊宣好好说一说,这半年来的事情再加上突然将旨赐婚,他都感觉与儿子疏远了,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无法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一个空茫的原野,来看待另外一场人生。二十年前,自己也是如此,在御苑中抱着和苏的母亲,那个对于他来说是绝对禁忌的女人,亲昵而绝望。他突然笑了,有些嘲讽的味道。这算什么,是诅咒吗?是离王后那个疯子的诅咒吗?还是,自己的罪孽终究招致神明的惩罚。他看着身边赶来的箴王后,指着御苑中的人冷笑着对她说,“那是你的儿子!”箴王后看着这些,吓得瘫倒地上,她耳边是郑王清冷的声音,“缎棋,今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半个字,我灭你九族。”缎棋早已经匍匐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然是宫监,但是他上老母,下有兄弟侄子,所以郑王的话并不是空话。等他从地面上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郑王早已走远,而他的里衣都湿透了。天,这样的事情难道又一次上演了吗?绝望的生命,禁忌的恋情,还有就是,无法撇清的纠葛。他已经不敢去想以后会怎么样了。沉默着扶起了箴王后,缎棋站在一旁。翊宣推开箴王后寝殿的大门,随着门外的光线的移动,他看见他了的母亲坐在雕刻着木莲花的紫檀木椅上,虽然脸上妆容整齐,但是无法掩饰的是凝滞的眼神还有憔悴的面容。他关上了身后的门,寂静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翊宣把手中的剑放在王后面前的几案上,轻唤了一声,“母后,您找我。”箴王后看着翊宣,她突然感觉不可置信得陌生,她的手抓住了翊宣的手,“儿子,你,……,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显然这不是问句,翊宣跪在母亲的面前,他说,“我知道,父王也知道了。方才在御苑外,我看见了不能说话的秀远,我把他的下巴给他接了回去,他什么都告诉我了。”箴王后仔细地捧起了翊宣的脸庞,认真地说,“他说,只要你娶了姚璎珞,以后不再这样,他既往不咎。翊宣,这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前途,你应该知道轻重。”“母后,请恕儿子不孝,我,……”啪的一声,箴王后打了翊宣一个耳光,翊宣的脸一歪,箴王后手指上的戒指划破了翊宣的面颊,极细的血痕。翊宣的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扭过了脸,看着王后。“我在这里苦熬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你。”箴王后的眼神开始狂乱,“你知道吗,你就是你父王属意的继承人,和苏根本不可能跟你比。他甚至,……,他甚至不是离王后亲生的孩子。”“什么?母后,你,……”翊宣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的母亲。“是你舅舅说的,他说无意之间发现府里的一个老妇是当年的旧宫人,是那个人说的。离王后受过很重的伤,因为要要救命所以用多了麝香,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和苏是郑王从外面抱回来的,只是当作是离王后的儿子。”箴王后没有告诉翊宣,和苏也是郑王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孩子,她在尽力贬低和苏在郑王心中的位置。“你想想,无论郑王感觉多么亏欠离王后,无论他曾经发过什么样子的誓言,他都不会把大郑两百年的基业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王朝需要的是一个出身显赫而正统的王子。”“翊宣,答应我,按照你父王的心意去做,不要自毁前程。”“从这几个月的调兵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是攥在你父王手心里的,他可以给你很多,也可以轻易毁了这些。”翊宣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微微摇头,神情淡薄而坚定。”“其实你只要退一步,它日你登基为王,就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包括和苏,……”“不,那样我将会永远失去他。”“那你忍心看你的母亲后半生无所倚靠,让她此生的心血付之东流?”“母后,……”翊宣看着这样的母亲,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和苏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他可以不要储君的地位,不要王子的荣耀,甚至不要所有,来换取和苏,可是他却不能舍弃他的母亲,那不是虚荣,那是一种与生据来的责任。他不能如此自私。“翊宣,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我尊重你的决定。”箴王后的手抚在了翊宣的额头上,同样的冰冷。翊宣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这里。檀木镂刻花木的门在他身后关上,箴王后的脸也在门缝中一点一点的消失,直至最后。翊宣突然感觉,他的母亲老了,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美丽的女人,她真的苍老了,是灵魂里的沧桑。翊宣,你可知道禁宫有多寂寞,这些年有多难过。我不能让你过这样俯仰随人的日子。箴王后看着儿子的背影,喃喃地说着。1919、沉淀沉淀箴王后走出东宫大殿的时候,她身边全是低着头的宫人太监,她高昂着头,厚重的妆容让她在这样的午夜中显得诡异得高贵。她把自己的披风上的兜帽向前压了一下,如今入秋了,夜里也是如水般得清凉。对于王后的突然驾到,东宫中的人虽然惊讶,但是太子和苏的命令,他们还是必恭必敬得迎接了王后。那之后,他们支开了所有人,就在东宫正殿说些什么。外面的人只能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全是隐忍着的,但是却似乎在争吵。没有人敢上前打开没有上锁的殿门去看看究竟,。突然,东宫大殿的门打开了,箴王后走了出来,虽然脸色掺白,但是还算稳重。她用眼神扫了一下在场的人,她的侍女连忙过来,轻轻搀扶住了她,王后把自己的披风弄好,就消失在夜色中。东宫大殿,白昙花香气萦绕在四周,厚重的烟雾把原本暗色的大殿染成了迷白色。秀远走进来,看见和苏倚着大殿中的柱子半跪着,手中还拿着出鞘的飞天剑支着地面,散乱的头发披撒在他的身上,还有很多都垂到了地面上。他听见脚步声音抬起脸,从头发的缝隙中看到了是秀远,随即腿一软,坐到了大殿的地面上,手中的剑也跌落地面。“殿下,……”秀远的声音因为昨天受伤,还有些嘶哑,他关上了身后的雕花门,和苏看着他,问到,“父王那里有旨意吗?”秀远停到了和苏的身前,他摇了摇头。“没有。郑王一直在微音殿里,没有出来过,也不让人进去时候,连缎棋都在外面站着等候着。”和苏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只手解开自己的袍子的领口上的丝扣,“让外面的人进来,我要更衣,把我的朝服拿来,这样等下去不行,我要见父王。是死是活,就这样了,让他给我个痛快。”秀远拦住和苏,“殿下,你现在去是火上浇油。”“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每天不死不活的等着,……”“殿下,……”秀远拉住和苏的手臂,拉向了自己,他面对近在咫尺的和苏说,“殿下,现在郑王正在气头上,这样的事情要从长计议。如果一时冲动,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感觉和苏的嘴唇都在发抖,秀远这才慢慢地轻声说,“刚才,王后说什么了?”“没什么。”“殿下,方才王后说什么了?”这是秀远第一次看见这样暴躁不安的和苏,他用一种带着蛊惑和安抚的声音问,和苏像是感觉到什么,微微抬头,看着秀远,那是一个熟悉的人,熟悉的似乎已经可以融入白色昙花烟雾中的人,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