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御驾亲征,当王朝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雍京城的时候,苏梨就站在那边的山上看着他们。看不清楚,离的太遥远了。似乎能看见晋王白色的盔甲,还有他的雪鹰旗。这次据说要穿过大沙漠,到郑人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打仗,不知道前面有多危险,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姬琤在马上看到苏梨了,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他知道一定是他。就站在山坡上,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其实这个时候,自己嗓子里面辣辣的。怎么会变得那么怯懦了呢?穿过碎榆关,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戈壁。干枯扭曲的胡杨林边上就是累累的白骨,这里有骆驼的,马队的,还有那些冒险穿过戈壁的商人的。太阳好像火一般烤着大地,而这里的风卷起狂沙呼啸的从人们身边刮过。这一仗极其惨烈,叛军和郑军都损兵折将,死人无数。大漠上的黄沙似乎都已经被血水染透了。惨胜如败。夜晚降临的时候,因为没有了太阳,冰冷的风似乎一下子砸到郑军的军营,这种寒冷过于透骨,篝火这个时候没有半分的用处。姬琤全身在发热,他躺在临时铺好的毡子上,神志不清。军医已经把他肩上的断箭头用刀子剜了出来,并且用药汁和烈酒给伤口消毒,可是他现在却高热不退,眼睛完全看不见东西了。“究竟怎么样了?”郑王看着他,问军医。“如果今夜能退热,就能好,如果不能,……,恐怕就难讲了。”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跑进来,“郑王,军营外面有人马过来,打的是我们大郑的旗号。”鹤玉眉皱了一下,虽然叛军的首领已经让他们斩杀,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大郑的土地了,如果是叛乱的人马伪装成郑军,现在这里疲惫的军士恐怕是一场恶战。“传令下去,高度戒备,然后让人出营地去探究竟是谁!”“是。”那人得令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那人又跑进来,跪下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王。来的人是援军,是内阁大学士张翊!”鹤玉一听,忽然感到脚一软,坐在了后面的豹皮椅子上。仿佛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了。“可是,……”传令的人欲言又止。“怎么了?”鹤玉问。“还有一个人,没有官职,他也在军队里面,他,……,他想要见晋王。”鹤玉沉默的想了想,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个军士连忙出去,然后,从大帐外面进来的是一个纤细的少年,……那是少年哭泣的声音。少年抱着他,好像一直在哭,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似乎只能听见少年在喃喃说着对不起。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伤心?他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了呢?……这个时候的姬琤已经什么药都灌不下去了,全身热的和火烧的一样,军医着急的用铜勺子撬开姬琤的牙关,可是就是把勺子撬断了都灌不进去。苏梨在旁边看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抱着昏迷的姬琤,拿过了军医的药碗,…………好热,怎么这么热,好像在火把上烤着一样。姬琤模糊起来。有什么东西逐渐在脑中凝聚,……张珞起尸那天是个阴天,乌云压着整个天空。这边的山中树林茂密,一般说来人迹罕至。在密林中早就砍倒一大片树林,杂草从中已经挖开了那个坑,周围放着一共一百七十五口棺材。这里都是张珞自己的人,他们挖土的时候非常小心,毕竟都是自己的族人。张珞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向清冷的人此时更清冷了,看着都像一抹游魂。人整整埋了两年,肉都腐了,都烂了,都化成泥土了。苏梨根本分不出哪个是阿爹。很多白骨都散乱的堆放在一起,就是那么小心,骨架也散开了。哪个是呢?苏梨还上前,姬琤一把拉住他。“不要看了,梨梨,我们回去吧。”不行,一定不行。阿爹临死的时候都看不见他,现在一定要找到他。可是他在哪里?即使曾经是至亲骨肉,可是这个时候还是找不到他。哪个是,究竟哪个是?张珞不管哪个是哪个,他也分不清楚,只是吩咐手下人好好分开骨头,小心抬入棺材中,盖上。苏梨刚开始在上面一个挨着一个的看,抬出来一具盖上一个盖子。全是一个样子。无论写的时候是否狰狞,是否安详,两年之后全都是白骨一具。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安宁。92d9c0e盏熟局走结:)授权转载惘然【ann77xibbs】这个是不是?苏梨要伸手抓,被姬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抱在怀中。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当初不应该带他来的。看见苏梨那么伤心,姬琤心痛如绞。“……,他在哪里,阿爹究竟在哪里?”苏梨看上去很好,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可是他的眼睛中似乎除了那一具一具白骨什么都没有了。眼前都是这些。坑里面的,外面的,还有已经放入棺材中的。究竟那个才是阿爹?“梨梨,你现在很不好,我们回家,等张珞忙完了我带你去他们的墓园,总会找到的,……”姬琤试着和他讲话。“找不到的,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的。”苏梨失魂落魄,他彻底失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姬琤抱着他,和他一起跪在土地上,因为已经开春了,可是还是没有大片的草地,只有潮潮的感觉。衣服都脏了。“……,你都杀了他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推下去,……”苏梨忽然开始失声痛哭,声音并不大,他似乎在压抑着,可是一动一动抽搐的肩让姬琤感觉他缩的好小。怎么这么小呢?似乎抱着他,他也会离开一样。“……,公子,你看那里,……”忽然有人对张珞说话,他们有些惊讶的看着坑底。苏梨想着听见了什么,忽然睁开眼镜,从姬琤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他跑到大坑的边上,看到眼前的情景捂住了嘴巴。怎么会这样?黄土下面,一张人脸逐渐显露出来,他一点都没有腐坏,还是生前的样子,就是紧闭着眼睛,好像沉睡了好久。他的胸口插了一柄剑,张珞见过那柄剑,那是定魂剑,曾经是姬琤的佩剑,后来他说丢了,……是阿爹,真的是阿爹!苏梨看着就要再往前走,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姬琤拉住他,可是他们都太急了,就在人们的惊呼声音中掉下了大坑,姬琤还是抱着苏梨,可是苏梨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只是看着那具诡异的尸体,从坑底爬起来,跑到阿爹旁边,伸手,要碰碰他,……可是,……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奇怪,突然什么都没有了,那人被手碰了,连血肉,甚至骨头都华了,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里,只插着一柄长剑,让人们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姬琤过来拉苏梨,可是忽然姬琤也不动了,然后慢慢摔倒,张珞在上面看到了,他的胸口上插着苏梨的发簪。苏梨的头发披散开来。……一定很疼,被最喜欢的人插了那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可是为什么记忆中没那么疼呢?模糊中的姬琤不明白。军帐中的火烧的很旺,苏梨用碗给姬琤灌药,可是如论如何他都喝不下去。不行,这么下去一定不行。苏梨不顾旁边那么多的人看着自己,忽然自己喝了一大口药,对着姬琤的嘴巴就俯下了身子,用嘴对嘴喂他。……好甜,是杏子的味道。不知怎么了,似乎从喉咙中流下了苦涩的水,可是有些甜甜的杏子味道,让自己如同在火烧中干涸的灼痛也稍微平静了下来。他记起来了,姬琤感觉自己完全记起来了,……那天,苏梨用簪子伤了自己。被抬回王府疗伤,太医们进进出出的,当时他的父亲还在,就在外屋中来回踱步,……可是苏梨在哪里?迷糊中他似乎听见父亲骂人的声音,说什么祸害,妖孽,还说了什么,……不是,不要这么说苏梨,是我,……,伤了他,……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苏梨就在他的面前,捧着一碗熬煮好的药汤,眼神中那么复杂,那么幽幽的看着他。好心疼的感觉。“……,你的药,……”“……,好,我喝,……”姬琤挣扎着起来,要伸手,可是苏梨把药碗放到他嘴边。浓黑的药汁,怎么和平时喝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