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不仅没有上朝,连庆德殿都没进,一直在后宫。
凌波池畔,牡丹丛中,摆了张软榻,王妡坐在榻上把沈挚的胸膛当靠枕靠着,手里拿了一册书稿慢慢看。
沈挚悄悄环住王妡的纤腰,见陛下不反对,稍微落实了些力气,仗着身高把脸挨在王妡脸侧,同她一起看书。
“梁太。祖?”
“史馆送来,才修纂好的梁太。祖本纪,”王妡漫不经心地说道:“编得很实在。”功过都在其上,不遮不掩,不偏不倚。
王妡下诏修梁史时,史馆修撰来问她有何要避讳之处。
历代史料多有为尊者讳,亦有后朝带着某种偏见或目的撰写前朝的,王妡不屑做这样的事,叫史馆该如何就如何。
“萧氏先祖出了几个明君与大才,可惜后人早没了先祖之风。”王妡看累了书,起身拉着沈挚在凌波池畔赏花散步,“左槐选来选去,选了萧烨那种废物来作伐子,朕若是他,选萧珹都比萧烨要好。”
“左相公是把楚王妃也算在里头了,朝中无人不知,楚王妃是陛下您的宠臣。”沈挚说着笑了一声,带着些争宠的意思道:“朝中百官是不是眼拙,陛下的宠臣不该是我么。”
王妡拍了拍沈挚结实的手臂:“安定侯,莫要乱吃醋。”
沈挚奉手:“臣遵旨。”
王妡驻足,回头看他,笑骂一声:“像个傻的。”
沈挚上前一步到王妡身侧,与她十指交握。
侍候的宫人都离凌波池好远一段距离,微垂着头,不敢看皇帝与安定侯,更不敢听二人说话。
贡年从庆德殿过来,在牡丹花丛外停了一下,才又微躬着身朝皇帝走去。
待到近前,贡年禀道:“陛下,李殿帅昏倒了。”
“……”王妡被李渐的蠢动作给蠢笑了:“谁给他出的主意?”
昨天跑到庆德殿来跪着,今天跪昏过去,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二品武官,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么。
这是打他李殿帅的脸,还是打她这个皇帝的脸?!
贡年回道:“奴婢瞧着,不少人去劝过李殿帅,就不知李殿帅是听了谁的。”
他将去劝李渐的人一一报出,各方势力都有,可见浑水摸鱼之人不少。
李殿帅这次是真昏了头了,他是皇帝身边的老臣、殿前司主帅,他跑出来搞什么跪地请罪,在皇帝还未将文御史的死定性的时候。
就算真的惶恐要请罪,也该单独觐见才是。
再说那二十杖一命呜呼的文洪明,你可以说他敢言直谏,也可以说他以下犯上,还可以说他越俎代庖。
文洪明作为监察御史,该做的是监察百僚,他却只盯着皇帝犯颜强谏,高呼“日月无光,天下大乱”的胡话,真当元始元年朝中平静没有死人,就以为皇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不成。
无论文洪明的死是意外还是皇帝的命令,都轮不到李渐来跪罪。
而李渐最蠢的是,他跪都跪了,干脆就跪到底。
他今天这一昏,是想表达什么,他后悔了?还是他老迈了?
沈挚都挺无语的,他怀疑李渐昨日出门是不是把脑子忘在家里了。
“陛下,李殿帅年纪不小了,还是叫医官给把个脉吧。”沈挚劝道。
王妡淡淡道:“去瞧瞧。”
贡年立刻示意左右仪仗,沈挚落后王妡半步,簇拥着皇帝往庆德殿走。
庆德殿前庭,李渐晕在地上,皇帝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动他。
王妡走到李渐跟前,俯视他片刻,叫人把他抬去尚药局,其他跪着的人都命散了。
稍晚,宫中下诏申饬殿前司都指挥使李渐御下不严,闭门思过十日,罚俸半年;内侍省大监万开督管不力,贬为内侍黄门;行刑殿前禁军各杖责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