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蓝远铮站着,英俊的脸若有所思。他冷冽的眼望向金漓汐含着泪的水眸,如刀般锐利的目光顿然柔和了一些。“那祭司大人的意思是鄢澜在说谎了?”火堆光芒的映照下,鄢澜那张娇好的脸有点扭曲。“老夫怎么会怀疑鄢澜公主说谎?我们苗寨人都记得鄢澜公主对苗王的救命之恩,因此感念至今。老夫只是觉得鄢澜公主当时也在情急之下,不排除公主一时错信是金家大小姐指使——若是金大小姐有心要痛下杀手,鄢澜公主怎会那么轻易地便将苗王救出?!”祝酒捋着胡须,笑呵呵道。“也许,也许就如祭司大人所说,是鄢澜误会了——”鄢澜低着头,对苗王蓝远铮轻声说道,暗自却咬了牙。“这不怪你,无论如何,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就没有今天的蓝远铮了——”蓝远铮望着被押在火堆前的金漓汐,眼神疑惑,表情复杂。有恨,有怒,更有着细微的怨。他凝望着倔强不语的她,即使佯装得再好,也还是被人发觉了他隐藏在心中的情感。鄢澜的心一凉,望向金漓汐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怨恨。“既然饶她不死,那又该如何处置这金家的俘虏?”有人请示着祝酒。“呃,这个,咱们苗寨的大牢已满,而且口粮不够吃。我觉得金家大小姐还是放下身段,帮忙我们苗寨干点活来赎罪吧。不过还请苗王进行最后的定夺——”祝酒笑着对苗王蓝远铮道。反正人他是帮忙救下来了,接下来如何处置还看蓝远铮自己了。祝酒有直觉,这个金家大小姐与苗王之间不简单。“那就按照祭司大人的意思去办,将金漓汐归入苗奴名册,将她带下去吧——”蓝远铮环顾四周,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宣布道。一如他平日处事的风范,果决利落。祝酒见苗王蓝远铮如此宣布,立刻转头唤了一声,“桑焉——”很快便有一个乖巧清秀的苗家姑娘走到他面前,恭敬地应了声。“你将这个金家小姐带下去,将她安置下,以后她可要天天干活了——”祝酒吩咐道。“是!”桑焉低声应道,转身便要过去将金漓汐带下,祝酒又紧跟着说了一句,“要好好妥善安置,不要让人欺负了她——”他的声音几近耳语,只有桑焉听见。桑焉一愣,但很快便机灵地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过去,将金漓汐带离了火堆边。祝酒从身边的苗女手中接过一碗米酒,举起,向着四周大声道:“就让我们举杯庆贺苗王的胜利归来吧!愿苗王统领我们苗疆,让苗民安居乐业,开拓苗疆新气象!”“是啊!愿苗王与苗疆同在,与苗民同在!”祝酒的话引来了苗民们的热烈响应,方才被打断的热情重新开始点燃,一时间欢呼与喝彩声又响彻云霄,在偌大的苗寨里久久回荡。……金漓汐随着桑焉一路前行,背后如雷的欢呼喧闹声逐渐淡去。桑焉也不多话,只是一味在前方引路。桑焉头顶佩戴着黑串珠和笔尖形的发饰,加上银耳环、银项圈,是个典型的苗家女子。与桑焉的人一样,她的衣裳简单朴素,穿着青色对襟短衣,百褶裙,只在衣领、衣袖、裙边点缀着挑花图案,显得十分雅致。桑焉带着金漓汐沿着铺满青石板的大路进入寨中,进入寨门二十丈远,却见大道所指前方十丈处,横堵着一面三米多高的石墙。到了石墙前,金漓汐以为没有路了,但桑焉领着她右转弯,向一条小巷子里转进去。巷子里面却有亭门,几户苗山人家共有一个亭门。石头砌成的亭门上还有吊脚楼。从亭门进入吊脚楼,有两道转弯,而且都是急转弯。亭门内的几户人家之间,有后门相互联通,后门的路直接通后山,那里都是密不透光的竹林。这种建筑的布局很是奇特,若是敌人打进了寨子,一户苗山人家只要有一柄长矛,便可以抵挡数十人的进攻,并可以在不利时,从容不迫地安全退却到竹林遁入后山,无影无踪。金漓汐跟在桑焉的后面,不由暗自惊叹苗寨里的布局巧妙,但一股忧愁涌上了心头,她若想从这里逃跑,看来是越来越没有指望了。桑焉在月光下看着神色平静如水的金漓汐,心中暗暗佩服金漓汐的平静与镇定。她转眸望着金漓汐,缓声道:“你不是已经出逃了么?怎么又被苗王逮到了?”金漓汐咬了唇,不吭声。桑焉见金漓汐不作声,笑了笑,也不为意,道:“能从咱们苗王手中逃脱的人,目前来说几乎还没有——所以你被抓住也不要再怨尤了——”金漓汐沉默了片刻,不可耳闻地低低叹息了一声。然后她转过脸,朝桑焉微微施了一礼,道:“姐姐说得对——不过其实,漓汐并没有怨天尤人——”桑焉颔首,道:“不怨尤那就好,你要记住了,从今以后,你便要与我们一样,好好服侍苗王。对我们苗民来说,苗王就是我们的天,我们是绝不容有人对他有二心的!”桑焉神色凝重,有着对苗王蓝远铮衷心的爱戴。金漓汐沉默,半晌见桑焉还等着她表态,便也含糊地应了一声。“你顺从一些,便不会有人为难你,我们苗民是个知恩图报,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民族,你也算帮助过我们苗人,所以只要你好好做事,诚心向上,服侍好苗王,大家对你的敌视也会慢慢改观的。”桑焉对金漓汐道。素昧平生,却能如此直言坦诚,金漓汐不由对直爽的苗家姑娘桑焉心生好感,她颔首,态度低谦道:“谢谢桑焉姐姐的教诲,我记住了——”桑焉凝视着金漓汐,半晌,突然露齿一笑,道:“你真是美人,和传说中的一样——”金漓汐微微红了脸庞,并不接话。“希望苗王会慢慢喜欢上你,对你的仇视能早点淡了,这样你才有重出苗寨的希望——”桑焉对着金漓汐认真地说道。金漓汐不语,在黑暗中,却露出了一个无奈而苦涩的微笑。放她重出苗寨?!蓝远铮能肯么?!……“你就住这里——”桑焉带着金漓汐上了一座吊脚楼,这吊脚楼为三层建筑,楼檐翘角上翻如展翼欲飞,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楼中上下全部用杉木建造。吊脚楼上有绕楼的曲廊,曲廊上有栏杆,金漓汐跟着桑焉进了二层一间不大但很干净的排屋,屋子里有两个铺位榻。桑焉指着其中的一张空榻,对金漓汐道:“这就是你的床榻,你和卢画一块住吧——我就住在你隔壁,我还有一个同伴叫锦瑟,她们方才都在苗寨的广场,欢迎苗王归来,应不会这么快就回来——”金漓汐朝桑焉施了一礼,道了谢。桑焉上下打量着金漓汐,转身便出去了,等她转回来时,手中已捧着一叠半新不旧的衣物。桑焉道:“你去沐浴一下,顺道换上这身苗家女的衣裳吧,既然你现在已是我们苗寨的奴仆,就只能入乡随俗——”金漓汐柔顺地应了,桑焉看着金漓汐温文顺从的模样,不禁心里倒有几分喜欢。……泡在水桶中,温热的水波荡漾着金漓汐疲惫的身心。氤氲的热水汽中,她闭上了眼,屏住呼吸,潜入了水面下。在水下,她一头秀发漂浮如水草缭绕,静止了半晌,随着“哗啦”的水声,她猛地从水中钻出头来,整个乱遭遭的脑袋才渐渐地回过神来。一切都仿佛是在做梦,金漓汐抬头望着盥洗木屋中高高的小窗,皎洁的月色从小窗照进来,照在她露在木桶外的白皙肩膀上,愈发让她的肌肤柔润如玉。金漓汐低垂下头,用方巾擦拭着自己的肌肤,逃亡那么久,她都没有好好沐浴过,身体都发臭了。她使劲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再洗不回来原先冰清玉洁的躯体。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之前单纯贞洁的金漓汐了。如今,她的身体已经被烙上蓝远铮的印记。想起蓝远铮,金漓汐的身体一僵,她拿着方巾的纤手开始颤抖起来,她死死捏着巾帕一角,低低望着冒着热气的水面,水蒸汽氤氲盘旋而上,模糊了她的眼。金漓汐疲倦地往后靠在木桶沿上,只觉得心在隐隐作痛,身入苗王寨,何时能再找到灵汐,见到上官璞?她所有熟悉的人个个都不在她身边,让她感觉到了无限的孤单与恐慌。她所思念的人——还有苏倦言——金漓汐的手颤抖得握不住方巾,终于“啪”地一声,方巾掉入了水中。金漓汐伏在木桶上,肩头颤抖,在无声地哭泣。苗寨的夜,漫长而森严,仿佛没有个尽头。金漓汐正自难过,却听得盥洗木屋的门栓突然咯噔响了一下,她立刻警觉地直起身来,睁着眼眸望着那门栓。从门里往外望去,金漓汐骇然地发觉门缝中有个长物件在悄悄挑动着门闩!金漓汐再定睛一看,那长物件竟然是一把亮晃晃的短刀!!……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肝肠寸未断这首歌曲里有一段歌词怕宝贝们听不清,贴一下:……(京剧:肝肠寸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