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晴影退下,江馨兰低声嘲笑道:“怎么,我会吃人么?”梅廿九没有说话,却捂着嘴道:“你想和我说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现在身子抱恙,传染了给你,对你总是不好的……”“怕什么?我就是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江馨兰满不在乎地说道。“快别胡说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你还有,还有孩子——”梅廿九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望着江馨兰衣裳下隆起的肚子,又回眸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沉默了。江馨兰看着梅廿九低头不语,道:“你心里可是难受么?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目的……”泪水一串串从梅廿九的眼里滑落,滴落在她的衣摆上。江馨兰着了慌,口吃道:“你,你别难受呀,我,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哭的……”梅廿九哭泣着,伸出纤手,摆了摆,道:“我,我就是想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谢谢你能来看我……”江馨兰默视着无助哭泣的梅廿九,心里一酸,她怀着孩子,知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那种痛不欲生的心情,她走上前去,笨拙地拍拍梅廿九的背,道:“你,你哭出来吧,想哭就哭出来吧……”梅廿九抱着江馨兰,将脸贴在她的怀里,感受着江馨兰肚子里孩子的呼吸与驿动,哭得语不成声,她的孩子原本也是如此顽皮与好动呵,如今它却消失了。江馨兰抱着梅廿九,也陪着她掉泪。半晌江馨兰想起了什么收住了泪,对着梅廿九正色道:“你先别哭,如今总要为孩子讨回个公道!”她看了看梅廿九,半晌有点犹豫着道:“你,你知道那,那个伤害你的黑衣人,是,是谁么?”梅廿九低着头,半晌不语。江馨兰道:“今儿我来,便是想提醒你,那个黑衣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的,你,你可要多加小心防范才是!”梅廿九抬起脸来,感激道:“谢谢你了,表小姐——”江馨兰的脸有点绯红,她低声道:“我,我才应该谢谢你才是——”说着,她朝屋外看了一眼,道:“没有你,我,我也不可能和那个死人儿在一起——”梅廿九顺着江馨兰的视线朝屋外望去,瞥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过,尽管那人这段日子也经常单独过来看梅廿九,但此刻那人似乎是不敢进来,只在院外踯躅逡巡,正等待着江馨兰。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梅廿九已看清了那人正是三哥洛宸夜。三哥也会害臊么?!梅廿九瞧了瞧江馨兰,含着眼泪笑了一下,虽然梅廿九很是苍白憔悴,但她梨花带雨娇美的模样仍让江馨兰看得有点发愣。难怪洛宸天对梅廿九一直是念念不忘,情有独钟。不要说男人了,就连女人,包括江馨兰自己,放下了成见对着梅廿九,竟发觉梅廿九的宽容与善良,是如此的让人爱怜与喜欢。江馨兰望着梅廿九,终于低声说道:“我败给了你,但其实我早已服输了。”……黎明,微露的晨曦慵懒地在天际淡淡晕开来。固执的梅廿九一直坚持着要去也狼和锦衣的坟头祭拜他们。晴影与琉璃拗不过瘦弱却顽固的梅廿九,只好替梅廿九披上厚厚的衣物,搀扶着她,趁着天早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带着梅廿九去给也狼和锦衣上坟。为了感念也狼和锦衣对洛宸天的一片忠心,洛宸星听从了还在病中的梅廿九的建议,将他们一起安葬在洛王府祖先的一片墓园里,和青青的墓地紧挨着。梅廿九给也狼和锦衣以及青青燃香祭拜,而后梅廿九蹲跪在也狼和锦衣的墓前,半晌没有起身。风很大,吹得梅廿九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晴影连忙在一旁扶住了梅廿九。梅廿九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晴影不必搀扶她。她用颤抖的手拂去石碑上的泥尘,低声道:“青青,也狼和锦衣,我来看你们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活着,你们却从此与我阴阳两隔!若是可以,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你们如此舍身救我,我多想用我的一死,来换取你们的重生!可是,不能了,不能了,我能碰触到你们的,只有这黄土和冰凉的石碑!其实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梅廿九喃喃自语,早已是泪流满面。琉璃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姐夫——”便开始痛哭失声。晴影也哭得哽咽不成语。世间万物的改变,却很难看淡人间的悲欢离合;情仇恩怨,更难将伤心难过看得风清云淡。梅廿九为自己是一个罪魁祸首而感到愧疚,无边无尽的伤心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从她的心灵深处爆发出来,那种揪人心扉的难过和悲痛都是无法形容的。也许连老天也被这种悲戚感染了,天空中竟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渐渐有下大的趋势。但梅廿九依旧搂着青青与锦衣的墓碑痛哭着,晴影再三催促着梅廿九离开,可梅廿九就是不松手。晴影哭泣道:“小姐,你不要这么任性,青青姐姐与锦衣姐姐还有也狼哥哥那么舍身救你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是为了今日看着你这么不顾性命在他们面前一昧哭泣么?!”琉璃也止住了眼泪,上前一把揽住梅廿九,抽泣道:“小姐,晴影说得对,你以为姐姐、姐夫与青青姐姐会愿意看到你这么自责痛苦的模样么?你若是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他们是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请小姐不要,不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一片心——”“琉璃——”梅廿九抱住琉璃,放声痛哭!她的哭声在雨雾中的墓园里回荡,透露出无限的伤心与悲哀……她们沉浸在痛苦之中,谁也没有发觉离她们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淋着雨,正默默地望着她们,眼里有怜惜有痛楚。那人的手握在身边,紧了松,松了紧,却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安慰梅廿九。……回去的时候,梅廿九不顾晴影与琉璃的阻拦,一直要向王府里的梅花林走去。“不,小姐,求你跟我回房去好么?”晴影连忙拖住梅廿九。梅廿九却神色平静道:“晴影,你松开手,我想一个人走走——”晴影却不松手。“小姐,你现在的境况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四处走动。”琉璃也低声说道。“你们就松开手,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么?”梅廿九疲倦道。“不,小姐,我们不能——”晴影看着过分平静的梅廿九,油然心生一种不安。“别让我觉得太累好么?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晴影还想说什么,却被琉璃拦住了,琉璃道:“那就让小姐一个人待着,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近前,可好?”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茫然地向前走去。晴影看着梅廿九纤弱的身影进了满目颓败的梅花林,低声埋怨琉璃道:“琉璃姐姐,你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进了梅花林呢?”琉璃没有应答,方才她已感觉有个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原来他一直都在,只除了上次在欢喜阁那次,琉璃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么?只希望那人能一直在九小姐身边,保护她,呵护她。他,现在,应该也跟进梅花林里去了么?那就没有她和晴影什么事了吧?琉璃瞅了瞅还在喋喋叨叨个不停的晴影,也不搭腔,只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默默去理顺自己的思绪。……那人尾随着梅廿九进了梅花林,他看着梅廿九在前面走着,在漫天凋落的梅花花瓣中,梅廿九衣袂飘飘,整个人轻得似乎要飘起来,让他想起了和梅廿九多年以前在梅花林中的那次相遇。那时,梅廿九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花妖,想起那时她若轻欲飞的样子,再看看此刻梅廿九在梅花林中越走越快的身影,一种无言的恐慌让他的心不由揪了起来。当看到梅廿九走到一棵粗壮的梅花树下,席地打坐,她的小嘴一张,口里开始喃喃念着什么时,害怕失去她的极度惶恐让他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梅廿九,喊道:“不许你走,阿九,不许你再变回花妖!”……花落花开终有时&8226;柳暗花明终现有恨欲凭谁说?无事伤心犹不彻,断肠烟水隔。梅廿九被洛宸天一把抱住,却恍然无知觉。半晌,她缓缓地拉开洛宸天的手,淡淡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花妖?”说这话时,梅廿九神情凄清麻木,从心底里泛上来的一股倦怠让她不想再去多看一眼洛宸天,他眼里的惶恐与焦急都已与她无关,她的视线平视前方,似乎要将一切的爱恨都抛在身后。洛宸天将梅廿九用力抱在怀里,感觉他怀抱中的这具躯体是如此冰冷,如此漠然。他慌了,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惊慌。他紧紧抱着她,犹如抱着自己的生命那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他在她耳边道:“阿九,九,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说着,他火热的唇印上了她那苍白失血的嘴唇,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他不想看到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梅廿九,他要她微笑,要她还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梅廿九任由着洛宸天吻她,抱她,但无论他如何热切地爱抚她,她依旧是那般无神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