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紫眸的女人没有应声,她看着好友同往常无差的神态,忽然不知该喜该忧,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始终没有溢出眼眶。她安静地看着茜拉,而对方好半晌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扭过头看向她后不禁一惊:“噢上帝……你怎么了艾科?!别、别哭啊,是担心今后不能见面了吗?放心吧,我一定会常去日本看你们的……”“不是……茜拉……你——你的……”摇摇头,艾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你的孩子”说出口,她担心面前这个看起来精神状态良好的女人会在听到这个词时立即崩溃。“……我的孩子?”然而茜拉到底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只是不同于她的想象,这个金发女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受不了地昂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诧怪地看向她:“我的天……giotto还没告诉你吗?”对方闻言一愣:“诶?”“亲爱的,我那可爱的奥罗拉——那是我给她取的名字,意味着‘曙光女神’——我是说,我的奥罗拉可没有翘掉……噢,这该叫我怎么跟你解释?相信我啊亲爱的,这原本应该是giotto来告诉你们的!”慌乱之中茜拉丢开了手里的围巾,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急切地想要表达些什么:“总之……一切都是giotto这个混蛋的计策,事实上阿诺德早在那次会议的前一天晚上就回来了——呃,你懂我在说什么吗?”得来的是艾科一愣一愣的反应。时间若是回到三个月前giotto潜入门外顾问总部的那个晚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就能够解释了。“我们根本——根本就没有退路。”在茜拉说出这句话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giotto忽而无可奈何地一笑,手中的火焰逐渐消弭:“但我们可以给自己创造退路,茜拉。”“……什么?”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别过脸不去看他的金发女人又扭回头来,眉头几乎要拧成麻花。“戴蒙不可能还没有发现你在假扮阿诺德,”金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解释,提步来到她面前,压低声线道:“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揭穿你,恐怕就是为了在明天的和平协商会议上当着所有高层的面戳破你的身份——然后借此否决门外顾问部门的发言权,排除这个最大的障碍,取得sivnora的继任资格。”顿了顿,他又朝她从容地翘了翘嘴角:“如果我们顺着他的计划来做,就可以消除他们的怀疑,安全地退出了。”“你……你在开玩笑!”听完他的话,茜拉险些要愤怒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再狠狠一拳抡上他的脑袋让它开花——“要是真这么做的话,门外顾问部门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这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阿诺德这几年的努力也都白费了!”“先别急啊,茜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giotto点点头微笑:“没错,就和你说的一样,完全按照戴蒙的计划去做的话,门外顾问部门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不过……如果最后由门外顾问首领宣布认可sivnora继任首领之位——就不会有问题了。”身子猛地一颤,金发女人在片刻的怔忡过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勾起唇角露出故作神秘的笑容,金发男人将目光转向了办公室门口,徐徐开口:“其实也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对吧,阿诺德?”在他缓缓吐出“阿诺德”这个名字时,茜拉脑内一阵空白,动作僵硬地转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向门口——那扇红木门就在下一秒被推开,身着灰黑色风衣的瘦高身影不疾不徐地踱进屋内,铂金色的发丝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分外柔和,抬起眼睑后那双如同倒映了钴蓝色天际的湖泊一般幽邃漂亮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眼神平静而令人怀念。茜拉好像荧幕中被按下定格键的演员一样,神情呆愣地同他对视。了然地笑了笑,giotto刚想要安静地退出房间留些时间给这对久别的夫妻独处,便毫无预警地被身侧的茜拉攥住了衣袖——金发女人仍在注视着驻足在门口的铂金发男人,张了张颤抖的唇瓣,好容易才憋出了几个发颤的音节:“gio……giotto……”这出乎意料的第一反应让阿诺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而无辜的giotto更是吓了吓,“怎、怎么了?”“我……”茜拉愈加用力的拽住他的袖口,碧绿的双眸瞪得老大,抬起空出的左手,颤栗着摸向了自己的腹部,艰难地拼凑出了零碎的字句:——“我……好像……快生了……”……一阵忙碌的鸡飞狗跳。门外顾问总部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炸开了锅——当然,事实上作为刚回到自己领地的准爸爸的阿诺德及其下属都十分冷静,他们很快找来了医务部的人员替这个因过度激动而临盆的孕妇接生,并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医生的指挥。反倒是身为一介黑手党家族首领的giotto被吓得慌了手脚,比某位准爸爸还既欣喜又焦躁地四处添乱。“糟、糟糕了!!茜拉为什么叫得这么痛苦!!该不会——”“……闭嘴。”“阿阿阿阿阿诺德!!我我我是第一次看到两个朋友的孩子出生啊!!”“……闭上你的嘴。”“怎怎怎怎么办!!阿诺德!!我好紧张!!等等——你、你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再发出一点声音就逮捕你。”……两个小时以后,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夫人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尽管产妇已经被分娩的过程搅和得精疲力竭,也还是在此之后与自己的丈夫和giotto协商好了如何解决黎明过后即将面临的彭格列高层会议——他们决定把刚诞生的这个可爱的女孩儿暂时交托给六道骸带离西西里,等待所有事情都过去,再让她回到她的父母身边。起初茜拉差点儿为这事跳脚——用她的原话来说,她无法放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跟六道骸这个有人渣前科的小鬼一起生活,即使她还是个婴儿,很难受到他的影响。而一切的反对意见都被阿诺德冷眼驳回,这个才刚刚真正成为母亲的女人不得不妥协下来。等到在她看来极其不靠谱的六道骸趁着夜色将她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奥罗拉带走、giotto也终于抑制住亲眼看着朋友的孩子出生的狂喜之情离开门外顾问总部,茜拉才有了和阿诺德单独相处的机会。因为刚经历过辛苦的分娩,天亮以后又要准备中午的会议,阿诺德并没有对她多说什么,督促她躺回了医务部的病床上,便自己坐在床畔等待她睡着。茜拉在入睡前伸手捉住了他的手,眯起眼朝因她这个动作而转眸看向她的铂金发男人一笑,这才安分地合上眼休息。收拢了手反握住她微凉的右手,阿诺德沉默了良久,缓缓将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挪开,低了低眼睑。“你做得很好。”他这么说道。已闭上双眼的茜拉感到鼻头一酸,她动了动脖子,把脸埋进枕头里,含糊地点了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嗯。”-尾声-茜拉如约拉上了阿诺德来到码头为giotto等人送行。与相熟的朋友一一道别后,他们立在码头目送着轮船远去。东方的天际泛起微亮的晨光,那光芒随着时间的推进愈来愈明亮,终于在朝暾挣脱地平线的束缚时照亮了西西里沉睡的大地。冬季晨时的寒风从衣领灌进,茜拉冻得一哆嗦,赶紧拉紧了领口,接着又响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身畔的阿诺德——与她意料中的一样,他系着去年这个时候她替他织的羊毛围巾,在注意到她的注释后也看向了她,挑了挑眉梢等她出声。“我们也是今天启程吗?”思忖半晌,她才抬手搓了搓自己被风刮得发红的脸颊,呼了口热气问道。两个月前他们收到了古莉娅的邀请,决定搬离意大利,定居瑞士。阿诺德继续担任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但这个职位毕竟与彭格列往常的活动没有半点牵扯,因此即便是远居瑞士也不会影响他的工作。考虑到日后二战时期瑞士作为中立国将不会受到战争的过多影响,茜拉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决定。“下午的船离开西西里。”随口回答,他皱了皱眉,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替她扣好了高领外套的领口,“六道骸两天以后会带奥罗拉抵达那里。”“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她愉快地笑起来,踮起脚吻了吻他,又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我们先回家吧。离开之前我得做一顿丰盛的午餐,不是吗?”没有回应她,阿诺德捉住她发凉的手拢进自己外套的口袋,便转身领着她朝别墅的方向前行。他们要去的地方始终距离giotto他们很遥远。好在那目的地仍相同——不会再有无谓争端的容身之所。晨光在他们身后照亮西西里和平的未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他们跟前,令他们再无理由回望这个他们曾经为之付出了数不清的血泪的岛屿。他们知道,当这里迎来了希望与光,他们便不再属于这里。浪潮拍打海岸,退回深海时留下的水痕逐渐淡去,消逝。再见,西西里。海鸥划过天际,时而俯近海面低翔,身影最终消失在了朝阳永恒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