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班主任见她老在自己班门口晃,有一回就抓了她过去问她:“周佳懿,你知道何崇去哪里了吗?他这几天都没跟我请假,是在旷课啊。”周佳懿低着头摇脑袋:“我也联系不到他。”“我知道他奶奶过世了,不过除了这个好像还有别的事吧?”班主任也没怀疑她,只拉着她细声细语地絮絮叨叨起来,“那天我打电话给他爸妈想要他们找找他,不然再这么下去学校是要开除他的。他妈妈是答应了,但这么久了还是没个消息,再打她电话也打不通。何崇他爸居然就直接跟我说,要是何崇不回来上课,就要学校直接开除他好了。”说到这里,何崇的班主任摇摇头叹气。“他们这父母也做得挺不像话的,初中三年没来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就算了,这孩子逃课这么多天竟然还这个态度。不过我不是他家里人又不好说,说多了那是找骂。”这么说完,她又看看周佳懿:“你跟何崇是很多年的邻居了吧?他爸妈一直都这样么?”周佳懿听着她说,心都凉了。她想起何父打何崇的样子,想起何母一把抓起作业本甩到何崇身上,想起何崇看他俩的眼神,想起他抽烟又喝酒,问她“你学乖管什么用”。周佳懿知道何崇家现在闹成这样,有何崇那倔脾气的错,但更多的是何父何母的不该。何崇这么多年又是怎么过来的?他现在连奶奶都没了,指不定难过得要死。“一直是这样。”周佳懿声音细细的,自己都快听不见。“我估计何崇不想好好读书也跟他父母管教的方式有关。本来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就这么糟蹋了。”班主任听了很惋惜,大概是看出来周佳懿情绪不对,就摸摸她的头:“你和他玩得好,有机会就开导开导他。这年头学历是很重要的,他将来要想找一份好点的工作,以后至少得读个大学。唉……算了,你没被他带坏已经很好了,快回去上课吧。”周佳懿埋着脑袋点头,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就这么走掉。“老师,你能不能跟校长说说何崇的情况,不要开除他?”她抬头看着何崇的班主任,一吸鼻子,眼眶就有些湿:“他从小就只有奶奶对他好,现在他奶奶走了,爸妈又是这种态度,他心里肯定特难受。我觉得他只是去哪儿散心了,要是他回来知道自己被开除了,都不知道会多受刺激。”班主任答应她,“我知道,我会去说说的。”“谢谢老师。”周佳懿给她鞠了个躬,腰弯得脑门都要贴上膝盖了。班主任摆摆手要她赶紧回去上课,完了又想起要她带个话:“对了,你经过我们班的时候把谢珊珊给我叫来一下,我有事找她。”周佳懿经过何崇班门口时就停了下来,冲着坐得离门口近的谢珊珊喊:“谢珊珊,你们班主任找你。”谢珊珊听了没吭声,手往桌柜里一伸,好像是把手机扔了进去,然后才站起来,往周佳懿这儿走。周佳懿见她眼眶是红的,抿着嘴像是在生气,走过周佳懿旁边的时候停也没停,跟没见着她似的。周佳懿突然就想谢珊珊是不是跟何崇打过电话了,看见谢珊珊生气的样子也不好开口问,只能先回了教室上课。她整节课都听得心神不宁的,暗暗决定要是再找不到何崇,就要回家跟外公外婆商量报警。02何崇是在周六晚上出现的。周佳懿刚洗了澡,坐到电脑面前登陆腾讯qq,原本是要接收同学传来的复习资料,没想到刚登陆就收到了何崇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我现在在河西这边,炎帝广场附近的网吧。他们俩互相设置了隐身可见,就算周佳懿常年隐身登陆,她一上来何崇也看得见。周佳懿忙给同学发了条消息,就换了身衣服出门。他们住的小区在河东,搭公车过去最快也得二十分钟,等她找到网吧都已经满头是汗,澡也算白洗了。那个时候网吧还没管得那么紧,他们小区里头的网吧都是经常有未成年人去的,但河西这边的网吧不一样,多得是未成年人被警察逮住再叫家里人来领走。周佳懿以为何崇是被警察给抓了,也不管自己充不充得了家长,稀里糊涂地就赶了过来,结果看见何崇一个人站在网吧门口,眼儿弯弯地冲着她笑:“行啊!周佳懿,你体育课要是也跑这么快,四百米就不会不及格了。”“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周佳懿一时也顾不着是不是被他骗了,冲上去就想捶他一拳,最后抡了抡拳头还是没忍心砸上去,红着眼看他,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气呼呼地喘着气,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去省会了,办点事。我今天下午回来的,手机摔坏了就没给你打电话。”何崇看她那么激动,赶紧走上前勾住她的肩膀、扯她的脸,笑眯眯的,想让她放松点:“问你件事,你高中是不是准备考那边最好的学校?”周佳懿被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气到了,甩开他的手就对他开大腔:“没事跑去省会干嘛!我前两天打你好几个电话,你故意关机的是不是?”她刚说完就后悔了,觉得不该这么跟他发脾气,他心情肯定还是不好的,只是想哄她开心点才好像笑嘻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别气了。”何崇也老实跟她说了,推推她的胳膊带她往马路对面走,笑笑说:“走走走,我们去炎帝广场散会儿步。请你吃冰淇淋总行吧?快说说你是不是要考那边的学校。”周佳懿消了气,还是不肯让步,“你先说你去那里干什么。”“我不准备读高中了,想去那边的铁道职业技术学校读个中专,以后去开地铁。”何崇一条胳膊还是搭在了她肩膀上,左右看看车,刚好绿灯亮了,他就带着她走过马路,“所以要提前去走点门路,不然到时候还进不去。我跑这些天都累死了,你就乖点陪我走走,别问那么多。”周佳懿知道他不见这么多天一定是去做了点什么事的,但到底还是没想到这一层来。她既惊讶又心酸,顿时就觉得何崇这几天完全没联系她也不是那么过分了。她见过读中专的学生,确实基本都要走点门路,可这种事都是家长去做的,到何崇这里就轮到他自己来了。她不好再怪他没跟学校请假,想了想就问:“你还好吧?”“不是告诉你累死了吗。”何崇这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光顾着强调自己有多累了。周佳懿只好又问:“心情怎么样?”他总算是明白她再问什么了。“好多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她老人家迟早是要去的。”没有笑,也没觉得有多大的事,何崇在外头泡了这么些天,事情多得早把他心里头挤压的那点情绪给磨光了,人也跟着冷静下来,“就是突然发现,我以后要是真不想靠爸妈,就该给未来做点打算了。”他们就在广场漫无目的地慢慢走,这里晚上一向热闹,穿着旱冰鞋的小孩子到处乱窜,年纪大些的多半戴着头盔骑单车,穿得随便地出来散步的人很多,还有不少老人家带了收音机来把音乐放得很大声,群聚起来跳舞。何崇拦住了一个脖子上挂着泡沫保温箱叫卖冰棍的学生,对方利索地打开保温箱的盖子给他们挑。“你知道要给未来做打算就好。”周佳懿说着,瞧见何崇伸了手过去要拿她爱吃的巧克力夹层雪糕,忙抓住他的胳膊往保温箱里指了指:“我要白糖冰棍。”“没搞错吧你,跟我客气?”何崇听了忍不住笑她,拿了两支巧克力夹层雪糕就付了钱,递给她以后继续问她:“你还没说你是不是要读那所高中?”“等考得进去再说吧。”周佳懿的目标高中确实是那里。“哦,”他拆了雪糕的包装,弯着眼笑,好像挺高兴,“那看来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去省会念三年书了。”周佳懿不说话,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没什么事了,才专心吃起了雪糕。何崇又在这时开口:“你以后少去找谢珊珊,我已经跟她分手了。”这消息够劲爆,周佳懿一不小心咬了一大口雪糕下来,好不容易咽下去:“怎么忽然分了?”“吵架,她受不了我这脾气。”何崇说得轻巧,一点也不伤心似的,嘴里含着雪糕说得不急不慢,“长这么大也就只有你忍得了我,唉,你说每次我讲话那么难听的时候,你怎么就没反过来骂我?”周佳懿就记起那天谢珊珊眼眶红红的模样,心情复杂起来。她老早就觉得何崇这种生气的时候,嘴贱的毛病很少有人受得了,要说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能忍下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讲起了大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崇没忍住,笑了。“我发现你对我挺好的,”他笑完又正儿八经地拍拍周佳懿的脑袋,换了种感慨的语气:“没白养你。”周佳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从小到大请她吃过的东西,细算的话也不知道是多少钱,她赶紧就推开他的手了:“神经病,你又不是我妈。”“你妈的事怎么样了?”何崇经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要问。“她也好多了。”周佳懿咬了口雪糕,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何崇的影响,再说起这些的时候也没像她想象的那么难过了,“钱给骗走的事外公外婆还是跟爸爸说了,爸爸很生气,但是没骂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