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扭头,侧身的时候,一口血喷出来。却一发不可收拾,就好像满腔的冤屈,愤怒,悲惨,都凝聚在了这一刻。她穿一身素洁的衣服,胸口都染上了。当年很合身,很漂亮的衣服,现在彻底空下去了。就像一抹浮萍,风一吹,马上就会飞走似的。随着她的灵魂,彻彻底底地被消灭掉。皇帝忽然心有不忍,罢了罢了,再怎样,她还是水莲。是病入膏肓的水莲啊。女人不妒忌,也就不是女人了。他还是上前一步,沉声道:&ldo;水莲,你放宽心养病好了,朕给你的娘家下了旨意,他们一定会精心伺候你,不敢有半点怠慢。等你身体痊愈,朕一定马上派人接你回来……&rdo;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原来,他也知道?如果他不下旨意,水家根本不可能善待自己?&ldo;水莲,朕一定会接你的……&rdo;她遽然回头,惨笑一声:&ldo;你接我干什么?接我回来参观你立皇后的大典??……&rdo;&ldo;小魔头……&rdo;&ldo;不要这么叫我!&rdo;&ldo;水莲,不是你想的那样。朕现在并没打算立什么皇后……&rdo;&ldo;陛下,希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后悔,二王爷,哼……你的好兄弟……!&rdo;皇帝的声音沉下去了:&ldo;水莲,朕不希望你再提起此事了。&rdo;她低低的,怒不可遏:&ldo;我为什么不能提?崔云熙的那个孽种,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二王爷的一个奸细……&rdo;皇帝不敢置信。她到此时,竟然还在提这事儿。他大怒:&ldo;实话告诉你。这个儿子,朕知道是自己的!&rdo;&ldo;陛下,你真相信一次就能怀孕?&rdo;&ldo;贵妃不能,并不代表别的女人就不能!&rdo;贵妃!他叫她&ldo;贵妃&rdo;。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不再是水莲,也不再是小魔头‐‐只是他的一个贵妃而已!☆、与君决绝4&ldo;有苏妲己,不见得就有商纣王。朕从来不忍对骨肉亲情下手。无论是谁进谗言都不行!&rdo;他把自己比为苏妲己。有这样被赶出宫去的苏妲己?她狠狠地瞪着他,随手擦了擦嘴唇的血迹。她抬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她的掌心‐‐上面那处红色的,被烫伤的痕迹。那是因为自己啊!是当年那么小的姑娘,冒着危险,每次都去厨房里偷刚烙好的大饼‐‐那么滚烫的油饼,藏在手里捧着,一路小跑,到密室送给他吃‐‐若不是这样,那冰冷的几天怎么熬得过去?是她救了他的性命啊。旧时往日,历历在目。她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上‐‐笑起来。多么巨大的讽刺。他的嗓子很干很干,嘴唇也是干的:&ldo;水莲……你别想太多了……我一定会去接你的……&rdo;&ldo;哈哈哈,你接我??你如果接我,就先杀掉那个生儿子的狐媚子……一定要杀掉她……&rdo;绝望!那是一种令人抓狂的绝望。他刚刚软下去的心,又硬起来,背转了身子:&ldo;既是如此,恕朕难以答应你的要求!!!你就好自为之。&rdo;她笑起来。深陷的眼眶更是黯淡。忽然抬起手,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打在马车上。顿时,鲜血如注,涂得马车的把手上到处都是。可是,她却不知道疼痛似的,苍白的手垂下去,掉在空中,就像已经断了一般。皇帝遽然转身,看到她满身的血迹,也懵了。流血的是那只手掌‐‐正是她当年救他烫伤的手掌。她自己把它废了。就连疼痛也不知道了。那一刻,她把过去的水莲杀死了。彻彻底底杀死了。她强忍着疼痛,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一并递过去:&ldo;陛下,这是你的夜明珠,现在也还给你,我已经用不着了,你拿去赏赐给你的儿子好了……&rdo;他惨然后退一步,整个人已经彻底懵了。她却面色不改,若无其事。&ldo;陛下,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终此一生,我绝不会再踏进这皇宫半步。&rdo;☆、与君决绝5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宫女们太监们都吓得后退。只听得细微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那是她掌心的血。此时,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那么清晰。皇帝惊呆了。他惨呼一声:&ldo;水莲……水莲……小魔头……&rdo;他冲过去,本能地,想要救护她的双手,生怕这手废了。可是,她却不看。退后一步。警惕的,就像自己身边全是敌人似的。躲在一边偷窥的崔云熙,陛下……她根本没看他们。也没看自己的双手。甚至连御医们拿来干净的绷带白色布条,她也不介意……&ldo;水莲……水莲……&rdo;她再退一步,身子全部倚靠在马车上面。几乎无法支撑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皇帝要说话,但是嘴唇竟然也微微发抖。他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根本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可怕了。她扭头,伸出手去拉住车辕,要爬上去。身子一颤,晕倒在地。终究是无法支撑。就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在树上挣扎了许久许久,终于还是坠落下来。无声无息的。皇帝心如刀割,冲上去。&ldo;水莲……水莲……&rdo;他抱住她的时候,才明白她的轻薄‐‐身子也如一片叶子。这么久的病,她的身子已经空了。彻彻底底干枯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分量了。&ldo;水莲……水莲……&rdo;她睁开眼睛,那时候,眼里很空洞。连对他那种恨意也不在了。却伸手,狠狠推开他。皇帝竟然只能放手‐‐因为她的血印印在他的衣服上‐‐就那么鲜血淋漓的‐‐他生怕,如果自己稍稍和她对抗,那片残疾的手掌就会掉下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疼啊!就连他,都感到了强烈的疼痛。可是,她却浑然不觉似的。真的不疼。就好像那双手,根本不是她的。她转身,再一次攀着车辕。这一次,站上去了。旁边,触目惊心的血痕手印。就像烙印在他的心底。两名宫女搀扶着她,颤巍巍地上了马车。☆、与君决绝6两名宫女搀扶着她,颤巍巍地上了马车。车门,即将关闭。他看到她转头。正对着他,看了他一眼。眼神,竟然变得十分平静。透过他,甚至看到隐匿在后面的树丛里的云熙‐‐以及她的大肚子。那时候,已经彻彻底底明白。儿子是她的,皇后是她的,江山也是她的……最主要的是,这个男人,从此就是她的……在皇宫里,没有儿子的女人,形同废人。自己已经废了,彻彻底底废黜了。昔日种种,已成过去。她闭上了眼睛。比生了一场大病更加疲倦。那是一种绝望。彻彻底底绝望了。皇帝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干得开不了口。只是怔怔地看她。死死盯着,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一种奇异的直觉:仿佛这是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就像参加一场葬礼一般。但是,这是谁的葬礼?是他的?她的?或者,是他们彼此的共同的葬礼?他不知道。呼吸都变得那么艰难。那时,马车门合上了。咣当一声。皇帝最后一次看到水莲的脸‐‐惨淡,苍白,毫无血色和生气。就好像一个木偶一般。此后,这印象就一直那么烙印下来。等他模糊的眼睛再要看时,已经不见了‐‐彻彻底底不见了。铁皮的马车,把她包围。就如一个即将消失的影子。车轮轱辘。马蹄声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竟然错得这么离谱‐‐到了与她决绝的地步?????&ldo;小魔头……小魔头……你听朕说……朕……&rdo;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追上去,大声地喊:&ldo;康金龙……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一定要治好她……&rdo;&ldo;小臣一定竭尽全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