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背冰冷的汗水和陈书俊脸上的担忧,显示着我确实经历了一个恶劣的梦境,可床头明晃晃的灯光刺进我眼里,我硬是记不清楚到底梦见什么了。直到我偶然看到卧室的落地窗里,自己狼狈的身影时,才恍惚记得好像梦见自己在照镜子,梦见自己很漂亮——可现在,玻璃中映出的,是我乱糟糟的鸟毛头,以及眼袋浮肿,疲惫不堪的一张粗糙的脸。我又一歪头睡了下去。陈书俊脸上的那点悠哉劲儿在此时荡然无存。不要吧,难道我和他的审美观相差太大?或者我如此中意于一条八年前旧款式的裙子的审美观,让他觉得我无可救药?但时下的人们,不都喜欢把旧款翻新美其名曰“复古”么?况且这条裙子的款式,实在让我爱不释手,简直像是和分别多年的老情人见面,招呼过后,就可以开房去了。袅袅腾腾的异域香中,陈书俊的脸色也显示出别样的异域风情。我犹豫:“真的不好看吗?你别嘲笑我啊,呃……我就是个土包子啊。”但陈书俊到底是陈书俊,他脸上的异域风情很快不见,他摸摸我的脑袋,说:“好看。”“……真的好看?”“真的好看。”我将信将疑望着他,现在,他脸上又重新换回他的招牌笑容,他抓起我的手,轻轻放到他自己的小腹上。如此暧昧的动作,让一旁的卡玛咯咯咯笑个不停,这大庭广众之下啊!我不知他想干什么,涨红了脸,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看,我今早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发慌了。”哦,原来是肚子饿啊,我点点头,那种饿起来前胸贴后腹的痛苦,我深有体会,而且陈书俊一起床就带我往外跑,又是开车又是买东西又是打扮我的,一天下来,不饿死才怪。想到这里,我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我说:“那我们快走吧,这一件就足够了,真的。”“那也好。”他说,“今天时间匆忙,是我没考虑周全,改天我带你来量身定做。”说着,他付了钱,卡玛又帮我顺便补了妆,两个小时后,我们出现在高望大酒店的门口。高望大酒店是新开在王府井的一家五星酒店,在车上,陈书俊就告诉我今天开生日派对的这位主角名叫高望,是他的一位发小,而高望有个爷爷是政界一把手,这家酒店就是以他孙子高望的大名所开,陈书俊的爷爷昔年在北方从政的时候,和高望他爷爷有过命的交情,后来陈家去南方下海做生意,也多亏了高家的关系网,才能飞黄腾达,一日化龙。当然,这其中,高家自然捞到不少羹,但官商勾结这四个字,我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陈书俊的面说。他只想让我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我自然也不能给他添堵。高望就站在大门口迎接我们。“阿信,我们有多少年没见啦?难得你肯赏光啊,哈哈哈……”那位一身象牙白西装,梳着三七分头,有着浓眉、小眼、外翻嘴唇的、一见面就给了陈书俊一个热情拥抱的帅哥,想必就是这场生日派对的主人,高望了。我在陈书俊身旁含笑点头,顺便打量他,说实话,他的五官都呈一种重口味生长的姿态,凑一堆儿,实在说不上好看,但人靠衣装这句话说得相当有道理,高望在如此考究的一身衣冠打扮下,又给活脱脱换了个人样儿。陈书俊脸色微有些不快,说:“阿望,你记错人了吧,我是书俊!”“哦,书俊书俊,你瞧我这记性,哈哈,待会儿我自愿罚酒一杯!”高望爽快地大笑。陈书俊随即介绍我,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夏洛,著名插画家。”“哦——夏小姐,久仰久仰。”高望来和我握手,语气中拖着一种奇怪的腔调,他脸上的笑容,也很是暧昧。可我当时没有多想,我以为他只是作为一个《美色时代》的忠实读者,见到我真人时才有这反应,我就也傻逼兮兮地与他握手致意,然后一行人来到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这时已到晚上七点有多,我们由于路上堵车迟到了一小时,餐厅里已聚集了上百号人,都是穿着优雅时尚的年轻男女,名流汇集,成双成对,帅哥们高谈着国家时事,或是f1锦标赛,美女们掩口笑谈着哪款哪款香水又上市了新品,哪款品牌的服装已出了秋季新款,陈书俊和高望两人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停下来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美丽的葡萄酒在高脚杯中折射诱人的光影,而我在杯光酒影和各式各款我永远也说不出名字的香水味中给熏得昏头转向,眼冒圈圈。